烏蘇的軍營,她是再也不會回去了,前幾日離開,她便已存了永彆的心思。
那裡有她和姐姐的共同記憶,如今離彆,倘若她繼續待下去,隻會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此時天色已深,柴宴宴隨便找了家驛站住下,精細地打聽了那人的位置後,天不亮,便啟程趕到了烏山腳下。
她還在回想著與幾人的對話。
“謝將軍被俘後,言副將便自辭將位,歸隱上了烏山。”
前日,柴宴宴端著一碟花生坐到了堂前嘮嗑的幾人身邊,一邊搭話,一邊將手裡的盤子遞了過去:“你們可知這其中緣由為何?”
她此時換了一身衣服,不甚長的頭發在頭頂上盤了兩個髻,一臉的乖巧。那幾個女人看了她一眼,見是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也沒把她當回事。
“小丫頭片子,還關心這些事呢。”
“這可不興問啊,不過傳言當今聖上很早便對謝將軍不滿,謝將軍被捕,非但攔著禁止營救,還要撤了言將。”
“那可是蒼平第一女將,偏性子又直,朝堂上說不和,便自己辭了官。”
“若不這樣,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幾人口裡的言將,便是柴宴宴此次出行尋找的目標。她不知道這人的全名,隻能用其他法子打聽。
好在這幾個女子了解的多,幾個人坐在桌前,一邊嗑瓜子,一邊講給柴宴宴聽。
“謝將軍也是命苦,為國儘心多年,沒成想根本不受聖上重視。”
說這話的人被一旁的人敲了一下,那人壓低聲音說:“仔細說話,當心這話被人聽到,那可是要砍頭的啦。”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抬頭,向四周望了望,柴宴宴也跟著扭頭。身邊沒有旁人,幾人繼續開口:“不過話也沒錯,我們都知道謝將軍的好,言副將每回經過的時候,也會給我們分發些乾糧。”
畢竟也是軍營,食物眾多,偏在城裡的很多人吃不上飯。
“要不說她好呢,給我們長臉。”柴宴宴身邊的女人“哼”了一聲,“哪像那些東西,成天說什麼女人上戰場,不如在家相夫教子。他但凡有謝將軍一半的好,我可都謝天謝地了。”
“還有那位郡主,相府嫡女,也曾冒死救過兩位將軍。郡主和謝將軍可是娃娃親,能做到這一步,著實令人佩服。”
“郡主確是心細,竟真不似原先那樣草菅人命,處處為民謀福,隻是可惜了。”
“言將與郡主也是極好,若不是郡主戰歿,也將是一段佳話。”
柴宴宴聽到這話皺眉,在她的印象裡,姐姐說過,這郡主早早的便死在了去找謝將軍的路上。
她看著依舊漫天飛雪的街道,心思沉沉,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聽到眾人還在繼續:
“當初言副將也是謝將軍從皇上那要過去的,若是沒了謝將軍,怕是要被父親逼著嫁人了。”
“哪這麼容易,嫁人算好的啦,那時候已經開始鬨自殺啦。”
“若不是謝將軍,哪來的蒼平第一女將。”
“唉,真是造孽。”
話聊著聊著就變了味,柴宴宴辭了眾人,歇息了不到兩刻鐘便撐傘離開。
漫山銀裝素裹,柴宴宴仰頭看著望不著頂的山,咽了咽口水。直到此刻,她才覺得自己有點過於衝動了。
隻身一人跑到敵國域內,這要放在從前,勢必是要被姐姐痛罵一頓的。
有鬆針從臉上劃過,思緒回神,柴宴宴繼續向上走去。一陣大風過後,鬆樹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來,大片大片地砸在地上,蓋住了她原來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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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寂靜無人的山上唯有寒風在怒吼。月光淡淡,落在柴宴宴的臉上,卻不怎麼看得清表情。
眼前的亭子已經花白一片,靜靜地佇立在大門前,像一個孤獨的守望者。
柴宴宴已經力竭,此刻終於支撐不住快步奔了過去,隨後腳一軟,跪倒在了亭中的桌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望見了希望,她的整顆心落回了實處。
她將懷裡的畫取出,小心地用手撫平上麵的褶皺,再三確認沒有破損後,才又一次站起了身。
已近深夜,林中偶有幾聲鳥鳴,在安靜的黑夜裡格外響亮。
門前掛了盞油燈,在風中搖搖晃晃,幾近墜落。柴宴宴走到門邊,輕叩幾下便放下手來,安靜地立著。
聽人說,言副將軍喜靜,最不喜歡有人擾了她的興致。柴宴宴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偏偏又沒了其他辦法。
她身上寒冷,最底的衣服已經粘在了身上,倘若再不換下,隻怕明早自己便成了一具凍屍。
雪鬆的影子投在木門上,晃晃悠悠,在空中搖曳。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內依舊沒有聲音傳出。柴宴宴再度抬手叩門,兩隻腳不停地來回踩動,企圖以此驅寒。
這一次,她聽到了聲音。鞋子踩在雪上的聲音“沙沙”作響,由遠及近。木門“咯吱”一聲開了,柴宴宴剛抬頭去望,脖間卻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一支冷劍。
一道明亮卻又略帶沙啞的女聲從身前傳來,激起林間的一片鳥:“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