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和你那個姐一樣嬌氣。”言棲大大地翻了下眼睛,可手下的動作卻依舊輕柔。
她在柴宴宴手腕上摸索,靜靜地把著她的脈搏,確認對方體內的寒氣正在逐漸褪去,才將手放了下來。
碗中的藥在寒涼的冬日裡冒著熱氣,言棲坐在床沿,抓著柴宴宴的肩膀將人扶了起來,一勺一勺地把藥送進了她的嘴裡。
苦澀的藥從喉間滑下,刺激著五臟六腑。柴宴宴隻感覺胃裡火辣辣地燒,隨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白色的細布床簾,被人用繩子紮在床的兩側。房門被屏風遮住,隻能感覺到有微薄的涼風從屏風的縫隙中滲透過來。
“醒了,那就自己喝吧。”言棲看了她一眼,見柴宴宴臉上並無不適的神色,沒有多說什麼,將碗放回一旁的矮椅上。
柴宴宴扭頭,偏偏頭腦不甚清醒,手率先一步抓住了言棲的衣擺。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原先的衣服早已被人換下,此刻她的身上穿著略微有些寬大的底衣,乾淨清爽,唯有脖子略微有些刺痛。
言棲拍開她準備觸碰脖子的手:“傷口還未痊愈,彆亂動。”她的目光落在柴宴宴抓著自己衣服的手,隻看了片刻,那手便自覺鬆了下來。
“多謝言將軍。”柴宴宴將跌落的被子重新拽回身上。
言棲掃了她一眼:“彆叫我將軍。”她把碗放在柴宴宴的手裡:“謝我做甚?你脖子上的傷,可是我刺出來的。和我道謝,是想讓我再刺幾下嗎?”
“我是說,謝謝你熬的草藥湯。”她剛醒便聞了出來,這碗裡的湯是用來醫治受寒之人,免於傷凍並可潤喉。
言棲愣了一下,柴宴宴對著她笑:“你還真如姐姐所說,嘴上得理不饒人,偏偏內心又極好。”
不知是哪句話觸了言棲的逆鱗,她的麵色一瞬間冷了下來。她從床邊站起身,走了幾步扭頭說:“快把藥喝完,傷好後就趕緊離開。”
“帶上你那幅破畫,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柴宴宴自知說錯了話,低頭將碗中的藥一飲而儘。她在房中環顧一周,最後在桌底看到了自己的包袱和那卷畫。
畫卷的繩子緊綁,看樣子並沒有被人打開。可柴宴宴卻知道,言棲一定看過了這幅畫。
對方沒對自己做什麼,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可以繼續死皮賴臉地留著。她在心中不停地盤算,沒有注意到再一次走進的言棲。
言棲的手上拿著一遝衣服,放在床邊後取走了藥碗:“休息好了便起來罷,你體內寒氣未散,裝暖和些。”
屋外風雨已停,樹枝上梨花盛開,溫和的日光將雪微微化了些許,此刻正向下滴著水珠。
庭院中的雪已被掃淨,露出了深色的青石瓦磚。柴宴宴走到垂目遠望的言棲身邊,踮足將手中的棉衣披到了她的肩上。
言棲將手搭在棉衣之上,似是有些不太習慣:“習武之人,這點寒涼倒是受得住的。”話雖如此,可她卻並未下棉衣。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無瀾,像是早已洞察世俗,無欲無求,並不似世人口中風風火火的暴躁性子。柴宴宴有些不解,不明白她的形象為何與外界描述差異如此之大。
“那也不行,習武之人最重身體。姐姐說過,你最不愛惜身體。”柴宴宴看著言棲瞬間皺起的眉頭,心中有了猜測,“言姐姐莫讓宴宴擔憂。”
言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柴宴宴笑道:“不讓叫將軍,姐姐可好?言姐姐?”
這丫頭太過輕浮,眼角上挑,與言棲相處仿佛兩人已相識許久。言棲凝視著她的眼睛,許久才開口:“你可知,柴允……你姐姐此刻所在何處?”
柴宴宴的眼角低垂一瞬,失落的感覺隻一刻便煙消雲散。她搖頭:“不知,那日戰場失利,我便再也不曾見過姐姐。”
言棲挑唇輕笑,可笑中儘是嘲諷。她不再追問,而是轉口道:“昨夜你道來追尋一位已逝之人,”她停頓片刻,又道:“是什麼人,令你冒著風雪也願趕來。”
畫卷上那人的麵容在眼前浮現,柴宴宴扭頭,望向山下素白的鬆林:“謝韞寒。”
這個名字落款在畫卷的下方,不似柴允安的筆跡,遒勁有力,細瘦精練。柴宴宴第一次見便在心中記下了這個名字。
言棲仿佛已有猜測,聞言並沒有多顯驚訝:“可你也知道,他是已逝之人,又要去何處尋他?”
“不尋了。”柴宴宴的聲音很輕,“言姐姐,你們相識已久,可以同我講講嗎?”
“那可確是相識已久。”言棲輕歎,“他於我而言,正如柴允安於你。”
柴宴宴猛然抬頭,眼中帶了些期許。
言棲的眸光垂下,盯著柴宴宴看了半晌,隨後又仰天大笑,連眼角也冒出了些淚痕。
待她終於笑夠,停下來平息了很久,才又慢悠悠地開口:“你姐姐,柴允安啊。”她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眼中嘲諷更甚。
柴宴宴沒明白她突變的態度,隻順著“嗯”了一聲。
身邊的人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兩人目光相對,言棲正色,緩緩開口:“柴允安,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