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排練的時候,羅納德又祭出了科波拉那裡學來的的絕技,讓人用錄像機全程記錄下演員全部排練的對話。之後在晚上的時候,羅納德又連夜和攝影指導一起看錄像,揣摩正式拍攝的時候會碰到的問題。
這部電影的問題在於,眾多的演員之間的對話,一定要配合默契。劇情片抓住觀眾的注意力,主要就是靠著劇情之間的張力,讓觀眾不知不覺想要知道接下來角色之間發生了什麼,直到結尾。
羅納德連夜看錄像,最大的心得,就是一場戲的演員越多,就越難以安排機位,和指導演員作出出色的表演。
兩個人之間的戲,隻要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良好,情緒到位,觀眾就會被打動。但是三個人之間的戲,需要處理的問題,就多了六倍。a和b之間,b和之間,和a之間的化學反應都要到位。
而且鏡頭在三個角色之間移動的時候,還要準確地銜接,羅納德想想都頭大。
斯坦利·尚利,寫劇本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電影怎麼呈現出這種複雜的演員調度,這畢竟是他的第一部電影。
而羅納德之前,隻處理過大型道具造成的複雜調度。比如f-14雄貓戰鬥機。那種機械,隻要有廠家工程師的協助,總會相出辦法讓大玩具按照羅納德的想法在鏡頭裡移動。
但麵對人的管理工作的難度,要比麵對巨大機械的要高得多。怎樣處理這些多人場景,才是考驗導演能力的一個巨大的挑戰。
另一個問題,是拍攝幾位的設置。這部電影,有大量的室內戲份。在空間狹小的室內取景,多餘兩人的時候,拍攝的機位都要到現場的時候,才能確定。
幾段兩三人之間的對手戲,羅納德很快根據演員的配合,和攝影指導大衛·沃特金商量出合適的拍攝機位,再在藝術指導菲利普·羅森伯格拍攝的現場照片裡標注出來。
全部劇本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戲份,都可以通過簡單的設計完成,而剩下幾場,都很困難,羅納德和攝影指導和藝術指導,都有感覺很棘手。
其中尤其以兩個群像戲最為困難。
第一場戲,是未婚夫強尼向雪兒扮演的洛雷塔求婚成功以後,洛雷塔來到未婚夫長期未見的弟弟——羅尼工作的麵包房,來請他參加婚禮的一場戲。
這場戲是尼古拉斯·凱奇扮演的羅尼,自述出場,這裡要求尼古拉斯·凱奇有一個演技上的爆發,讓觀眾快速認識,因為和哥哥說話走神,不慎切掉了半隻手掌的可憐人。
這樣觀眾才會理解他對羅尼的恨,和突如其來的對洛雷塔的愛。
不僅觀眾要充分的喜歡上這個頭發亂糟糟的意大利青年,還要看出來洛雷塔對他突然爆發出來的激情很有好感。
如果這場戲拍的不好,觀眾隻覺得凱奇扮演的羅尼生厭的話,那麼後來洛雷塔在超級大月亮的影響下和他**一渡的戲就沒有說服力。
所以凱奇近乎癲狂的表演風格,到是和這場戲很合拍,
但這場戲的難度,還在於它是一個開放空間的戲。在麵包房裡,首先有戴安扮演的一個女營業員在,她帶領洛雷塔,也就是觀眾的視線進入麵包店烘焙房的場景。
之後還有兩位來買麵包的意大利裔老夫婦,羅納德答應讓馬丁·斯科塞斯的父母客串的角色。
眾多人物之間的關係要交代的清楚,還要兩位男女主角的戲份連貫不斷,不管是運鏡,機位,表演,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我在布魯克林亨利街502號拐角處的那家麵包店,隻要做好幾個剪輯,觀眾視覺上的連續性不會是問題。”
饒是如此,羅納德還是對多個演員的銜接和節奏非常擔心,他特地跑去那個真實的麵包店,用導演取景器看了很長時間。
幾位還是被幾個大大的麵包烘焙爐,和麵包發酵設備所阻擋。但是如果在攝影棚搭景的話,又不能還原這個真實的景象。特彆是這個鏡頭,還有一個女主角從外向內推門進來的鏡頭,實拍比攝影棚搭景要省無數的事。
要是說這個麵包店的場景,隻是讓羅納德憂心忡忡的話。另一個最後在洛雷塔家裡廚房吃飯的圓桌戲,則讓羅納德一直憂心忡忡,本能上有點抗拒,不想去處理。
這裡是布魯克林高地的克倫貝裡街19號,一座位於意大利社區和愛爾蘭社區交界處的,布魯克林常見的房子。兩層的樓高,還有紅色的外牆,鐵皮扭成的大門外的欄杆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是布魯克林。
如果說上場戲,羅納德多少還有一些思路的話,這一場戲則是完全沒有思路。
一開始隻有洛雷塔和母親羅斯在廚房裡對話,母親羅斯看出了女兒陷入和愛情,仰麵長歎。
然後是父親的加入,和女兒談論她的婚事的時候,自己的情人意外被曝光。
然後是洛雷塔的姨媽和姨夫,來看她昨天拿去的現金,沒有存入銀行。一家人開始加入了大家庭的討論,然後是和洛雷塔看過歌劇“波希米亞人”,為他傾倒的羅尼上門第一次見女友的家人。
最後祖父老頭子從樓上下來,解決了兒子的外遇問題。
最後,大家正好碰到洛雷塔的未婚夫,強尼從意大利回來。因為垂死的母親在見到自己以後,又恢複了健康,強尼以為自己被洛雷塔的黴運沾染,要和她解除婚約。
整場戲很多人物都要出現,很多線索多線發展到這裡,最後都在一個超級有力的結局裡解決。
“這怎麼安排機位啊?”羅納德看著攝影總監,兩人對視良久摸不著頭腦。
這個場景,所有的戲,都是編劇尚利按照百老彙話劇的節奏寫的。但是電影不是話劇,不可能一個鏡頭大家看到底。
羅納德必然要放多個攝像機,來捕捉各人的特寫,過肩鏡頭對話場景,和一些整體交代。
但是攝影機角度稍有差錯,就不可避免的要穿幫看到其他的攝影機。而角度嚴格按照設計的來擺,演員稍有一些即興發揮就會出鏡頭,或者帶到其他攝影機。
羅納德把排練時候的錄像帶,在現場放了起來,他左站站,右站站,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路線,能夠兼顧所有。
而且,這場群戲人物眾多,個人的情緒發揮,都不可能一板一眼地按照設計一步不錯。
如果演員太過顧忌錯了一點站位和角度,那種演員之間互動,找到特彆順暢的情緒又會被破壞。
總之,是為了好戲,寧願穿幫?還是為了保證質量,不追求即興式的可信度最高的那種表演方式。羅納德必須作出一個困難的決定。
最後,還是拍攝過“走出非洲”獲得奧斯卡最佳攝影的攝影指導,大衛·沃特金開口了。
“羅納德,我覺得你在這裡,還是得先找演員的化學反應,和對話的節奏,然後我們再來設計機位。”
“理由?”羅納德苦著臉,正蹲在地上,試圖從意大利式的長餐桌,找到一個和坐在桌子邊上的演員們眼睛位置平行的鏡頭角度。
“嗯,這就是生活。我們總得找一個先能夠抓在手裡的東西,與其追求兩方麵都兩全其美,還是先找到一條更好。
反正你的這場結尾戲,也主要是演員之間的表演帶出來的效果。”
“大衛,你說的很有道理。”羅納德放下了取景器,他明白沃特金說的才是正確的思路。
先通過現場的排戲,讓所有人都達到最佳的表演狀態,然後根據他們的走位,再來設計不同的機位。
但是,羅納德拍攝的手法,向來是通過夢中的場景,倒推回去現場的拍攝方法。
他從來都是在拍攝開始的時候,就做好了每個場景的分鏡頭。
這樣先不做分鏡頭,到了拍攝的現場,在根據演員的狀態,來現場決定拍攝和剪輯細節的做法,對他來說,總有一點不太保險的感覺。
“聽我的,西德尼·波拉克在拍戲的時候經常這麼乾,達斯汀·霍夫曼,和傑斯卡·蘭格;梅裡爾·斯特裡普,和羅伯特·雷德福,我無數次看過他在臨拍攝錢半小時,還沒有決定機位和走位的。”
大衛·沃特金提得,就是西德尼·波拉克導演的兩部票房口碑雙豐收的電影“窈窕淑男”,和“走出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