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律師,謝謝你。”
開車從燕郊返回的路上,那雙透著麻木笑意的眼睛始終縈繞在方晴腦海,揮之不去。
因為犯罪事實明確,管利兵已經被移交看守所,不日便會迎接命運的審判。
律所樓下。
方晴在車裡坐了一會,收拾心情,這才上樓。
“方晴,你一天不見人,乾什麼去了?”
回到工位,隔壁的同事好奇的問道。
這也是一位年輕女性,比方晴也隻不過大兩歲,京大畢業,在普羅大眾中,可謂是實打實的精英,可是在人才薈萃的天禾律所,談不上起眼,資曆也比較淺薄。
因此,她沒什麼架子,與剛進律所不久的方晴交情還算不錯。
“去了趟燕郊。”
方晴簡單道。
對方也沒再深問,畢竟行有行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案子,即使是同一個律所,也不會過多打聽。
“丁律師剛來找過你,沒見到伱人,讓你回來了去他辦公室一趟。”
“謝謝。”
方晴放下包,起身前往丁禾辦公室。
“篤篤篤……”
“請進。”
方晴打開門,“丁律師,你找我?”
正在翻看卷宗的丁禾抬起頭,“進來吧。”
方晴把門關上,走了過去。
“坐。”
丁禾放下卷宗,“你是不是去見管利兵了?”
坐下的方晴點了點頭,“嗯,他已經委托我當他的辯護律師。”
丁禾手指撚動了下,並沒有斥責對方的自作主張。
“方晴,我知道你很有正義感,這也是成為一個律師基本的素養,可是要當好一個律師,單靠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隻是一個實習律師,你有資格進行刑事辯護嗎?”
“沒有。”
作為政法大學畢業,對於相關法律法規,方晴當然爛熟於心。
“所以我需要律所給我開一個證明。”
“胡鬨。”
丁禾嗬斥了一聲,“這種事情是能蒙混過關的嗎?一旦被發現,你知道後果是什麼?你的職業生涯還沒開始可能就結束了!乾我們這行,如果都做不到首先對自己負責,如何談去為他人負責。”
“丁律師,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接這個案子。如果交給法律援助,那管利兵就死定了。”
方晴冷靜道。
眾所周知。
犯案後如果請不起律師,可以人道主義的替你安排法律援助。
可顯而易見,那些不花錢的律師在業務水平上肯定比不上專業的律所。
如果接受了法律援助,最後會是什麼審判結果,隻能聽天由命。
“你覺得你去就能改變局麵?”
丁禾問。
“管利兵是當街殺人,而且是暴力阻礙執法,性質惡劣,社會影響極其嚴重。你替他找找證據,我沒有意見,當如果你要接這個案子,我不同意。”
“丁律師,我想試試。”
方晴平靜的語氣裡蘊涵著堅定不移的決心,“我剛見過管利兵,我已經答應了他。如果我因為害怕惹麻煩而放棄這個案子,我這輩子都會留下無法抹除的陰影,丁律師,希望你能理解。”
丁禾露出一抹無奈之色,同時,又矛盾的對對方所展現出來的品質感到欣賞。
他往前坐了坐,雙手交叉搭放在桌麵上。
“方晴,你和他非親非故,值得嗎?”
“丁律師,我剛加入律所時,你和我說過,法律的生命以及法律人的天職不僅在於邏輯,也在於生活和經驗。法律人的頭腦裡不能隻有法條,麵對永無窮儘的個案,要在正義的理念之下,相關的條文之間,生活的事實之中,去發現正義,實現正義。”
“所以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管利兵。”
律師向來以能言善辯著稱。
更彆提丁禾這種已經功成名就的大律師。
他多少次在法庭上慷慨激昂,舌戰群英,可此時麵對自己助理,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沒想到你把我的話記得這麼清楚。”
最後,他苦笑一聲。
“丁律師,請你幫我。”
方晴如是道。
看著她,丁禾眼中肉眼可見的浮現掙紮之色,隨即,抬手摘下眼鏡,呼出口氣。
“你的確有做律師的天賦,竟然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去說服你。”
“是丁律師教導有方。”
明明應該是玩笑,可方晴的臉色卻很認真正經。
丁禾啞然失笑。
“為了接這個案子,你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連馬屁都拍起來了。”
方晴也微微笑了笑。
丁禾捏著鏡架,神情也逐漸嚴肅。
“我可以同意你接這個案子,但是你說的那個辦法絕對不行。我可以寫材料,遞交相關部門,讓你提前轉正。”
法不外乎人情。
按照規定,實習律師想要轉正,必須經過一年的實習期,可是以丁禾在相關領域的人脈關係,把這個期限縮短,顯然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謝謝。”
丁禾抬手,“先彆道謝,我答應你接這個案子,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麵對方晴的目光,丁禾繼續道:“這是你的第一個案子,要麼不接,既然接了,就要辦的漂漂亮亮。”
方晴笑容逐漸輕鬆。
“丁律師,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力的。”
丁禾往後靠在椅背上,略帶唏噓,感慨道:“我心裡真不想你接這個案子,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可能是你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吧。”
“丁律師誇獎了,我哪裡比得上你。”
“夠了啊,太虛偽了。”
丁禾笑道。
方晴也笑。
“行了,有什麼麻煩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丁律師不是專攻經濟案嗎?”
方晴略帶訝異。
“律所雖然不同於一般職場,但也得對上司的過往履曆做基本的了解吧。”
丁禾似解釋似打趣道:“我也是刑事辯護出身的。”
“抱歉,我接下來一定會好好的做做功課。”
方晴罕見又恰到好處的詼諧讓丁禾怔了下,然後失笑。
“方晴,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的一麵。”
“丁律師,沒什麼彆的事話,我就先出去了。”
丁禾點頭。
方晴起身出門。
望著她黑色的長直發,以及端直的背影,丁禾坐在普羅大眾隻能抬頭仰望的椅子上,眼裡除了欣賞,隱隱還夾雜著一縷其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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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