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晚霞映得天邊一片狂瀾。城郊寧靜的地段有幾座舊彆墅,由於麵臨拆建,周圍已空無一人,出租車停靠在其中一座彆墅附近,路西法慌裡慌張下了車,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一邊急急忙忙朝彆墅走去。暗紅色調的房子,黑色的圍欄,濃綠的樹木,這座彆墅在霞光掩映中顯得更加深幽。家裡東西早已經收拾好了,機票也訂好了,路西法隻盼著儘快離開,越快越好。他提著沉沉的皮箱,剛剛跨進自家大門,忽然“轟”的一聲,房屋爆炸了。
嗚哇!路西法被震飛了出去,落地滾爬。火光衝天,濃煙滾滾,一陣劈裡啪啦的餘爆之後,上等彆墅在烈火中變成了殘垣斷壁,燒焦了的草地上落滿了窗戶、家具的碎片。“我的房子!混蛋——”驚惡的路西法衝爬起來,衣服和頭發已亂得不成樣子,他拾起皮箱,在廢墟火光前漫天怒罵。
到底是誰乾的!左右顧望,路西法的眼前隨即出現了一些身穿黑色西服的陌生男子,他們個個帶著槍,舉止神秘,漸漸聚集卻按兵不動。他們不是簡簡單單的黑社會打手,活像幕後縱火者的隨行保鏢,但是從神情體魄上看更像一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路西法提牢皮箱,直冒冷汗,更意想不到的是,在他麵前的三、四十人當中,從黑色西服之間穿插而出一個穿白色西裝的男人,路西法大吃一驚,這人不是彆人,正是七月!
罪惡組織ruo!沒錯,應該是他們!路西法驚異不已,七月的姿態儼然是這幫家夥的首領!就在此時,七月冷酷的眼神旁,兩支黑衣人的槍突然抬起,暗黑的槍口對準了路西法。
“兄弟!”路西法緊張地笑道,“你這是乾什麼”
這時,七月朝路西法伸出三根手指,神色漠然地說:“我隻要三樣東西。真正的官印,我的錢,你的命——”
熊熊火焰隨著濃烈的火yao味升騰入空。路西法神思慌亂,半驚半笑:“七月!你是說我騙你”
七月稍稍遲疑,路西法頑固而無奈的表情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他冷冷地動了動眼色,身旁兩名黑衣人便立刻向路西法開槍了。
唔啞!說時遲,那時快,驚惶的路西法飛速提起手中的皮箱,“砰、砰”,連續兩發重彈,手提銀行被擊出手去,落進了燃燒的廢墟之中,“唔哇——”路西法仰翻倒地,差點被火點著了衣服,他翻滾而起,瞠望著火海裡的箱子,禁不住捶拳狂吼。七月震驚氣極,揮起一道手令,隻見眾人紛紛掏槍。路西法忽聽不妙,轉過身去,眼看黑壓壓的槍口,已插翅難飛,這下完了!
一陣亂槍射去,清脆尖鳴,穿空,破肉,透骨,乾脆利落!果然個個是神槍手,百發子彈命中無疑:路西法麵目身體從上到下卻似捅開了蜂窩,紅的,黃的,黑的,七竅出血,百孔流膿,嶄新的西服被弄得汙穢不堪,這麼個大男人,還沒來得及吭一聲,咕咚,便倒爬在了血泊裡。槍聲響罷,除了燒東西的聲音,現場一片淒靜,熱風攜帶著各種氣味在火光中胡亂地吹蕩,七月不冷不熱的目光隻是遠遠地瞧了瞧,正在這時驚了眼,路西法的腿腳竟然又動了。就是那個路西法,他忽然連咳幾聲,緩緩搖動著身體,一會兒工夫,不費力地便當眾站了起來。
“七月大人!”惶恐之中,所有槍口立刻再次瞄向了路西法。七月多少有些驚色,不禁伸手按握住了胯上的武器。這時路西法昏頭昏腦站穩身體,喃喃自語地講些什麼“忘了……竟然忘了……”之類的話。
“哦哈哈!”當恐懼的槍聲再度扣響前,路西法忽然眼前一亮,悲麵之上浮現出鬼怪般的笑容,抬起頭來,哈哈大笑:“你們殺不了我!我有馬甲!哇哈哈!我有馬甲!你們殺不了我!哇呀哈哈——”
瘋狂野蠻、酷寒徹骨的笑聲,回響在傍晚的天空冷色中,它加速了黑夜的降臨,就像一隻觸目驚心的怪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黑夜,果真就這樣無限漫長地來臨了。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一雙小腳彈彈跳跳,奔竄逃亡。蠕蟲呼哧呼哧的,追趕的腳步在她身後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夜冷風急,看不到哪裡是路,分不清建築物和樹林,路燈已經被惡毒的家夥們破壞了,蠕蟲憑著感覺尋覓出口方向。“啪啪啪”“砰砰砰”他們開槍了!蠕蟲飛起飄落,槍林彈雨從後至前,像狂風卷起火星,一直燒到蠕蟲疾奔的腳後跟。
“大人有令,絕不讓她活命!”“是!”
烈風嘶爆,槍火追命。蠕蟲酸柔的腿腳已漸漸招架不住男人們餓狼撲食般的侵襲,耳邊由遠及近響起了一段急切的女高音伴唱的鋼琴奏鳴曲。蛞蝓,救救我,快來救我……蛞蝓,才不要你管,你去死……蠕蟲急喘一通,上氣不接下氣,腦波混亂,奔跑過度已接近休克。唰啦——一道寒光擦過夜幕,蠕蟲拔出了短劍,這是她最後一招。哐鐺!前麵忽然也響起槍聲,劍在半空被子彈擊中。“呀——”劍墜地,蠕蟲兩腿抽筋,跑不動了。追逐的腳步急快地停了下來,合圍之勢形成,槍聲息止,鋼琴曲也奏完了。
嘩——燈亮了,明媚惹眼,蠕蟲正站在一群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中間,款式各異的手槍將她團團圍住,她汗流浹背,兩隻聰巧的眼睛困倦無色。這裡是粘粘音樂館的正廳,奶黃色的牆壁,大理石淺色花紋地麵,柔白的燈光使寬敞的大廳渾然一體,因為還沒有安裝座椅及任何器具,這裡麵就像一個簡潔舒暢、給人無限遐想空間的音樂盒子。這時,音樂館的背景音樂係統又開始自動播放了。柔緩的調子引出一曲千嬌百媚的抒情歌,一起一落,緩緩綿綿,就像山野花叢間的溪水汩汩流淌,歌詞大意是這樣的:
親愛的姐妹,難纏的宿命,前世渾渾噩噩一場,今生不變的邂逅,為什麼你我還要相會,隻因那敘不完的舊、戀不完的情,還有那斷也斷不去的緣,放手吧,來世我們再做姐妹。
“蛞蝓……”蠕蟲的臉上隱隱閃爍著淚光。又累又餓的,在這淒清的深夜,為什麼沒躲在年糕的被子裡舒舒服服地睡覺啊,真是氣死了,慪死了,蠕蟲有氣無力地想:蛞蝓,我們來生再做姐妹吧……
“殺了她!”槍聲突然打破了舒緩的曲調,像溪水突起激流,白花裂濺,隻是這濺灑的不是水,而是血。“呀!”少女的嘶痛短暫驚心,於瞬間歸於沉寂。音樂館內槍聲懸回環繞,久久不退,直到蠕蟲在暴風一般的火力掃射中血肉模糊、無蹤無影,槍手們方才停止攻擊。這時地上的血跡卻在悄然凝固、變白,與大理石地麵融為一色,漸漸分解為細柔的花屑,看不見的微小顆粒似雪片吹騰而起,在空中散開,不斷附著在了那些人的黑色西裝上,不一會兒,衣服就全變成了白色,有人驚喊,有人拍打,掉落在地的花絮迅速聚集,凝成一個整體蹦彈了起來,花開現形,笑聲四射,衝出花苞、一個歡蹦亂跳的小女孩誕生了!
“哇呀呀!我是宇宙無敵可愛的小青蛙!呱呱呱——”
看不清她是誰,眾人立刻開槍射擊,隻見那小女孩動作迅疾,撲騰上來,騎抱住一名黑衣人便朝其頭身踢打捏咬,被用力甩開之後又選中另外一人,抓其耳鼻、揪其毛發,一時間,音樂館亂作一團,哀嚎,槍擊,攪得不可開交。“咬咬咬!我咬咬!我是小卡!宇宙無敵!嘎嘎嘎——”她上躥下跳,熱乎乎,軟騰騰,仔細一看還真是個可愛至極的小妹妹。
玩累了,小卡便跳回地上,睜大眼睛望著所有人,不停地憨笑。啪嚓!一隻槍口趁此時機突然頂住了女孩的腦門,“哇呀呀……”小卡笑臉凝滯,一滴晶瑩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而下,經過小巧的鼻子,沿著細嫩的皮膚,嘀嗒,流進了她紅潤的嘴裡。“死吧——”黑衣人正要開槍,忽然感到有人撫mo他的背,扭頭一看,驚得半死,隻見蠕蟲此時完好無缺地佇立在身後,接著沉緩地抬起了手,將他陰鬱煞白的臉麵輕輕捧住,從少女無色無神的容顏裡看到的是地獄一般的黑暗與恐怖。啪啦,槍從黑衣人手中鬆脫落地。
唔哦——眾目驚詐。“哈”小卡笑眯眯望著蠕蟲,蠕蟲捧起那男人的臉,眼神僵直,嘴唇微微張開。“接受吧——”蠕蟲踮起腳尖,深緩地將唇印了上去:“這就是蠕蟲之吻。”
唔啊啊——那男人渾身顫栗,突然口吐綠水,嚇破了膽,隨即倒地身亡。蠕蟲深深地吸了口氣,冷暗的眼神開始轉向四周。那些黑衣人紛紛扔掉了槍,不約而同麵向蠕蟲下跪膜拜:“蠕蟲大人——”
蠕蟲灰暗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冷漠的笑。小卡“哇呀呀”地念唱著跑到黑衣人麵前,拍拍這個頭,揪揪那個胡子,“嘿嘿”小卡敲來敲去,喊道:“聽話哦。”
“滾開!馬甲滾一邊去!”蠕蟲生氣道。
“哦呀呢——”小卡吮著手指頭,撒嬌做鬼臉。
“蠕蟲大人……難聽死了!”蠕蟲恨視吼道,“叫奶奶!”
唔——眾人嚇得不敢抬頭,紛紛求饒一般應喊:“奶奶——”
“哢哢哢!奶奶——”小卡樂翻了天。蠕蟲仰頭大笑,忽然又覺得不高興,說道:“不行!要叫祖奶奶!”
“哇呀呀,快叫,快叫,祖奶奶——”小卡輪番拍打著黑衣人的頭。
“祖奶奶——”眾人齊聲喊道。
“怎麼還是覺得不過癮……”蠕蟲皺眉撓頭,直想發火。小卡咬咬手指,嚷嚷著:“哇呀呀,繼續叫,祖祖奶奶!”
“祖祖奶奶——”眾人叩首道。
“哇嘎嘎!祖祖祖祖……奶奶!”小卡歡呼著。
“祖祖祖祖……奶奶——”叩拜的黑衣人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蠕蟲轉轉眼睛,得意地大聲宣布:“就叫我祖n奶奶吧!”
“祖n奶奶——”粘粘音樂館裡響起一片洪亮的祈禱聲。把小卡摟靠在懷裡,蠕蟲瘋狂大笑,一張漂亮的臉蛋已經沒有了女孩子的稚氣,取而代之充滿了邪氣:“你們給我聽好了,以後祖n奶奶讓你們乾什麼你們就要乾什麼!”
“是!祖n奶奶——”
夜晚終於過去,黎明到來了。曙光照耀著峰巒疊嶂綿延秀色。山穀裡還是朦朦朧朧,晨色初現,暗暗的水氣籠罩著雪仙小屋,屋外,一個簡短的離彆在湖景之間深顯淒切,仙、春和櫻,她們送小雪到湖邊,隨後隻得任由她去。姑娘背負著輕便的包裹,孤影在陽光還未到達山穀之前便消失在了蒼茫霧色裡。
“小雪,真的要走麼。”
“是,我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把孩子生下來……”
小雪漠然的神情和最後的冷笑久久回蕩,像石沉大海,又像翻雲吐霧,是詛咒還是禱告,終究沒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