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給東方詩明傳過信,但留給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如果不能儘快煉製成功,他也就無顏再回古道酒盟。
他的背後,必須是絕路。柏無缺強行提起精神,眨了眨眼,心無二用。
他不會永遠活在師弟鶴南山的影子裡。他一定,要讓師父鹿山苓,真正地認可自己!
…………
而在不受戰火波及的昇平天之下,一座普通的山野城鎮之中,月輪漸漸浮現梢頭。
兩人一前一後,先後走進一家簡樸的房屋。
道路上都是漆黑一片,看不清腳下的形貌。風聲飄蕩,推著稀薄的夜雲緩緩飄過夜空。
草蟲在遠近低吟,此起彼伏的蟬鳴還在回蕩。低垂的草杆匍匐在道旁,沾著點綴的青露。
律向熙走在前麵,後麵跟著宵萬斛。他兩人白天解決了江中的一隊漂流的九徹梟影水軍,飄蕩到現在,總算是踏上了陸地。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宵萬斛對眼前這人的底細越來越疑惑。清早乘船離開,下午就能碰到一隊九徹梟影,這種事情實屬太過湊巧。而且一路到現在,就這個律向熙的反應來看,也絲毫不像是個鄉村的教書先生。
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律向熙的身上,不覺已經到了房前。
律向熙上前,從懷中摸出一把鑰匙,把門前的那口大銅鎖打開。
“進吧。我們今晚在這裡住。”開門之後,他轉頭對宵萬斛淡淡地說。
映著半空朦朧的月光,宵萬斛稍一歪頭,就看到了門後的那方小院。
院子不算狹窄,裡麵竟然還有一片水池,生長著芬芳盛開的芰荷。月色灑下,池水的倒影泛動著星河般的微光。
宵萬斛精神頓時收回,看著眼前的這個住所,深深感到詫異:“你在這裡也有房產?”
而且看這裡麵的布置,完全算是淡雅清致,布局得當。儒風墨色掩映其間,品味不俗。
門前延伸向內,是一道卵石的小徑,牆邊種著幾棵蒼翠的竹子,隨風弄影,在地上盤錯成溪水一樣的景色。
一切排布渾然天成,雅而不昏,清而不俗。看似處處無心,卻是各自獨有風韻。
律向熙毫不在意地笑笑:“是啊,早年買的。不必拘束,快請進吧。”
宵萬斛皺皺眉,動起鞋跟,隨律向熙朝小院走入。
院內三麵各有屋宇,各自懸掛著三幅楹聯。台階有輕微的積灰,石上的凹氹深淺不一。
宵萬斛注意著這些細節,知道這房屋有些年頭了。
走到正對的堂屋前,宵萬斛抬頭看到上麵竟然還像模像樣地掛著上書“偃草堂”的牌匾。
牌匾很小一塊,在楹聯之上小巧玲瓏。
“成學清門善適道,立身濁世不知權。”宵萬斛看著楹聯兩邊的題字,緩緩讀道。
律向熙聽他在看自己的門聯,悠然說:“知其命而為,素其位而行。君子之道無常法,順乎中和求己身。”
“你還真是個高超的教書先生。”宵萬斛側目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在嘲諷還是讚歎。
律向熙莞爾一笑,推開門請他先進。
進門一片漆黑。律向熙找來火燭,點燃後放在四角,屋裡頓時明亮起來。
正堂中央同樣垂掛書畫,桌上擺放著幾部泛黃的儒典。艾草的香氣清馨地散在空中,沁人心脾,怡然清爽。
宵萬斛找個椅子坐下,隨手抽出一本書來看。不過看到上麵的字他就頓時興致索然,懶懶地掀開幾頁,隨意地掃視。
律向熙轉了轉一旁的臥室,確認沒有生黴或者蚊蟲。再轉回來時看到宵萬斛捧著自己的書,他的心稍微收緊了。
“你的那本是什麼?”他走過宵萬斛的身前,去櫥裡拿茶筒泡茶。
宵萬斛吱聲道:“啊……《中庸品類經》來著,還是《中庸雜品經》,沒看清。”
“這是兩部書。”律向熙心裡還懸著,不時用眼瞥向宵萬斛的那邊。
但宵萬斛不再吭聲了,他折了折書脊,又長長打了個哈欠,就當是睡前讀物了。
見狀,律向熙也無可奈何,轉身去煮水了。不多時,房外就發出了沙沙的燒水聲響。
宵萬斛頭也不抬,隨意翻弄著手裡的書。
等茶水泡好,宵萬斛的眼皮已經快睜不開了。他乾脆合上書,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去睡覺。
律向熙這時才看到書名。見到書脊已經有些折損,他心裡好不心疼。
“這就要去睡了嗎?”他轉頭看從身邊走過去的宵萬斛。
宵萬斛哼了一聲:“是啊,累了。這麼無聊的書,真是符合你們腐儒的性格。”
律向熙於是小心地把書放回架子,轉頭有些不解:“這部書,怎麼會無聊呢?”
聽他竟然還疑問,宵萬斛連話都不想說了,鼻子嗤了一聲,就準備往側屋而去。
燈火昏黃,把兩人的影子投射在乾淨的牆壁上。隻見宵萬斛的影子忽然停頓了一下,又聽他說:“不過你,倒也不能單純以腐儒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