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斷然宣告,聲音在高空回傳。背後藏封布袋的佩劍陡然滾起炙熱火焰,堪堪明亮焰光,燒淨了麻穗的係繩,從袋中破封而出!
飛旋的劍光,盤繞成一團騰天入地的火龍,宛如澄明朝日,冉冉升起。
燭霄映辰,不世神劍燃燒熊熊烈火,登時四麵血霧為之一散。光輪明朗間,神劍入手刹那,廣空方圓一亮,有如鳳凰浴火,有如金烏當空。
火文金胤,威如天將淨世,掠重明當空一喝,赤鬼紅夔的血傘險些飛出手心。
映照在空洞的瞳孔當中,掠重明首次啟封佩劍,強悍力量讓天地為之洞然,血霧一洗,顏色頃刻變得淺薄,形似朱砂琉璃。
看著近在眼前的威脅,赤鬼紅夔眼神一變。
那股躍動的火焰,正是傳聞中的純陽正氣。而這股力量,正是他們一族,始終的禁忌!
陡然,一陣濃烈如酒的血腥味,自他身側流淌而出。
掠重明眉峰攢聚。他手持沛然衝霄的極陽之劍,卻不料眼前此人,竟然宛如無視一般,仍然運起被他完全壓製的血煞陰氣,來與他極端對壘。
黑紅的血色,順著朱傘之下的陰影,如黏稠的血漿,汩汩流下,在半空形成一片溪流似的詭異暗河。
緩緩,在赤鬼紅夔背後,升起一顆散發著紅光的淚珠。
一改之前的隱秘之態,他的頭發在刹那間湧起,在後腦張狂地飄散起來,就像綻開的黑冠,無聲攪動著縷縷血霧,擰在發絲之間,仿佛覓食力量的補給。
兩股全然不同的威壓,霎時在高空爆散,分庭抗禮。
“既然你也非是等閒,那就……”掠重明橫開一道焰光,空明火色斬開背後界線,“一戰無悔,各安天命。”
繚繞的血霧,漸漸被吸引到赤鬼紅夔一方。隻見他浸泡在血霧當中,縹緲其間,卻持續散發著滾滾煞氣,似乎也是同一想法。
…………
狼煙,滿目狼煙。
這是東方詩明等人疾馳趕到清源地界時,最直觀,也是最震撼肺腑的感觸。
除了繚亂蔽目的血霧,車駕篤篤,所過之處,均是一片狼煙。斷戟和灑遍的鮮血散落在枯草邊,令人心顫,令人驚愕。
他們抄原來的近路而來,卻沒想到一進入清源馬市,就見到了這樣的景象。
空氣裡,飄蕩著濃鬱的嗆人的氣味。或許是兵戈在這裡摩擦升溫,冷卻後的鐵鏽味;或許是草野邊的鮮血太多,一直揮之不去。
他們到來時,狹長的道路上靜謐得宛如死城。沒有半點人聲和戰爭的聲音,甚至往日最喧鬨的馬匹嘶鳴也蕩然無存。
唯有泥牆上乾枯的血,地上零亂碎裂的兵器乃至磚塊,在告知他們這些外來者,這裡被掩埋在沉默之下的一片悲劇。
車馬卷過窗外的景象,一切很快被拋在眼後。
但是,這樣深切的悲痛,卻讓賦雲歌等人,感到了由衷的憤慨。
毫無疑問……毫無疑問,做出這些的隻能是他們——九徹梟影!
賦雲歌手背關節哢哢作響,東方詩明坐在他旁邊,仿佛身側是一條按壓著怒氣的獅子。
東方詩明又何嘗不感到悲憤?他幾次把袖裡折扇捏得快要彎曲,可是他是東方詩明,他不斷地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不論是在什麼時候。
他壓製著自己的情緒,沿路思考著。
顯而易見,他們的這一步計劃被九徹梟影搶先了。他們想先找尋現存的組織門派,九徹梟影就先一步覆滅這些力量,用心不可謂不險毒。
既然金戟鋒鑒已經被盯上……那恐怕,遠方的三教也難以幸免了。
想到這裡,東方詩明皺了眉頭。
既然局麵已經演變到了新的地步,那他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去心湖峽穀,看看七派是否還殘餘力量,之後再看情況做下一步的打算。
眼下馬市的戰亂已經暫停,隻希望七派那邊還撐得住。還有,沿路都不曾見到馬市的百姓,若不是被九徹梟影儘數殺除,就數在七派的可能性最大。
理順了思路,東方詩明讓車夫加快速度。幾輛馬車驟然提速,一路卷起地上沾血的煙塵,顛簸著飛快朝心湖峽穀方向駛去。
而在此刻,心湖峽穀外圍。
龍戟山門仿佛最外的屏障,阻絕了峽穀內外的兩片天地。龍戟峭壁的圖騰已經七零八落,看起來頗為悲壯,但蟠龍仍舊挺拔矯健的身軀,張口瞪目,伸開利爪,阻擋著一切的敵人。
血霧迢迢,蔓延進峽穀深處。
峽穀以外,九徹梟影的營帳和幡旗星羅棋布,對口袋狀的穀口形成包圍之態。
眼下的情況,隻要峽穀中人想要突圍,九徹梟影就能立刻形成困陣,將他們再度逼回。而若是九徹梟影想要進攻,穀內最後的防守也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
這是一道……易守難攻的困局。
來自黑水天壘深處的精英們,對於這樣的局麵最懂得如何克敵製勝。他們占據主動,隻要以逸待勞,逐點突破,這條逼仄的峽穀,也遲早是他們囊中之物。
加上他們最擅長的布陣,同樣有攻克這種陣型的辦法。
若不是主帥下令唯唯諾諾,始終不肯下趕儘殺絕的指示,他們能夠用更短的時間,將這個使人垂涎的獵物漂亮地拿下。
畢竟,若是一味拖延下去,就算是白癡都知道,不利的變數,就可能悄然醞釀而生。
而今,這樣的變數,就正大光明駕著馬車來了。
遠遠絕塵而現的車軲轆聲,灑開兩道飛馳的黃煙。馬蹄踢踏,踩過枯黃的野草,一路飛奔向團團包圍的峽穀而來!
東方詩明扳住內側的車壁,伸頭出去探看。疾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垂髫與係在發梢的玉佩拍打著車板,他的眼神始終不曾紊亂。
賦雲歌靠在另一側的窗邊觀察。逐漸崎嶇的道路,車內更加顛簸不穩,他兩人一手扣住車座,一手繃緊窗沿,絲毫不被上下起伏的路況乾擾。
“那邊……果然來人了。”突然,東方詩明用篤定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