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城主府。
夜色深深,萬籟俱寂,少城主的房中卻依舊亮著燈。解弘坐在桌邊,雙手抱頭,臉色蒼白,乾涸脫皮的雙唇微微顫抖:“少城主饒命,屬下真的……不行了。”
“不行?”少年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語氣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失望:“你這便受不住了?”
解弘眼睛一閉,心一橫:“少城主,屬下的嘴都要起水泡了!求求您放過屬下吧!”
“是你自己口口聲聲說今夜一定會滿足我的。”少年笑了聲,“怎麼,想賴賬?”
解弘懊悔不已,絕望哀求:“我找其他人來伺候您,行嗎?”
少年想也不想:“不行。”
少年的涼薄無情讓堂堂八尺男兒的解弘險些哭出聲:“兩個時辰了……您已經折騰我折騰了兩個時辰啊!”
“兩個時辰很多嗎?我在那個鬼地方待了一年。”少年望向窗外,“弘哥,你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解弘破罐子破摔,聲淚俱下地控訴:“即便如此,您也不能因為您在無情道院沒人和您閒聊,一回家就逮著我們狂聊吧!我連我後背上有幾顆痣都告訴了您,您還要我和您聊什麼啊!”
少年忽然不說話了。解弘等了半晌,不由心生疑惑,抬頭朝少年看去。
隻見金陵城少城主賀蘭熹一襲紅衣,坐在瑩瑩燭光中,長發有些散亂地垂落於胸口,領口露出一節雪白的鎖骨,神色麻木,雙眼無神,宛若一副等待他人作畫的空白畫卷。
“少城主?”解弘小心翼翼地開口,“您沒事吧?”
賀蘭熹神色無波無瀾,鎮定的語氣拿捏得十分到位:“我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修個無情道嗎,不就是我的道友們各個都是惜字如金的高冷怪,就連無情道院的狗一年都叫不了三次嗎?我能有什麼事。”
一年前,賀蘭熹去太華宗求學,被號稱要收儘天下美人的合歡道院一眼看中。賀蘭熹本人的性格也和合歡道院相契合,賀蘭家人人都以為他會進入合歡道院修行,誰想竟被無情道院截了胡。
太華宗十一位院長分彆為賀蘭熹測了靈根和靈脈,得出的結論出奇的一致:賀蘭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無情道的奇才。
消息傳入金陵賀蘭府時,全府都傻眼了。
賀蘭夫人的反應最是激烈:“——什麼道?我兒子三歲在我懷裡一口一個‘娘親抱抱’和‘娘親我好喜歡你’,五歲就會給好看的小女孩送小糖人,現在你告訴我他適合修無情道?”賀蘭夫人大手一揮,自欺欺人地微笑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鑒於太華宗聲名在外,乃三界第一仙宗,無情道院又是太華宗十二院之首,賀蘭夫人在取得賀蘭熹的同意後,還是含淚將兒子送上了太華山。
修無情道者,除了講究天資靈根,更重要的是心性。他們從不向外人施舍一分一毫的真情,對凡人的七情六欲擁有絕對的控製和克製。
而賀蘭熹,無疑是無情道院唯一的例外。
正月,太華宗給門內弟子放了半月長假,準許他們回家過年。賀蘭熹在家的幾日,從他娘親聊到他三姨婆,從金陵七修士聊到街上殺豬的屠夫,逢人必聊,每次至少聊個一炷香的時間,勢必要把過去一年的閒聊全補上。
今天,該輪到金陵七修士之一的解弘“侍聊”了。
賀蘭熹瞥了解弘一眼,道:“罷了,你能陪我聊一時,也不能陪我聊一年。”
解弘滿懷愧疚,卻無法反駁。上元節一過,少城主就要回太華宗了,自己又不能跟著去,到時候少城主還是要憋上一整年。
解弘想了想,問:“少城主,您那兩個道友,真的除了‘嗯’不會說彆的嗎?”
賀蘭熹微微一笑:“嗯。”
解弘無奈勸道:“少城主,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有誌者事竟成。隻要您平時多主動和他們說說話,我相信……”
解弘愚蠢且天真的話語聽得賀蘭熹想笑。這時候,府中一名侍女匆匆而來,敲響房門:“少城主,有人來府上找您,說是您的道友。”
賀蘭熹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的……什麼?”
“您的道友。”侍女耐心地重複,“現下,他正在前廳等您呢。”
賀蘭熹轉向解弘,滿臉茫然。
他的道友?和他一起修無情道的道友?
無情道雖為太華宗眾院之首,人數卻在十二道院中穩居末位。一年前的弟子大選,隔壁太善道招了三十六人,隻要絕世美人的合歡道也招了十二人,而他們無情道隻收了區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