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之前的幾百天一樣,她用無色藥劑做的標記上再次出現了指印。
又私闖民宅啦。
天天監視也不嫌累。
梁燃默默吐槽了句,甩了下筆,開始在日記本上進行創作。
“今天很開心,”她埋頭寫道,“我在晨間新聞又聽到了姐姐的名字,我感激大家還記得梁點,也感謝主城對姐姐的厚愛,讓她的名字可以永垂不朽。”
“但痛苦依舊存在。”
梁燃醞釀了下情緒,落筆都用力了幾分:“我總是無法抑製自己的愧疚感與懷念之情。三年了,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如果沒有姐姐動用指揮長權力,我根本無權進入主城學習,更沒有辦法進入研究所成為研究員。是我一意孤行跟隨晨曦小隊行動,沒有幫上什麼忙,還一直在拖累隊伍。”
“我每天都在自省和贖罪,可我今天又做錯事了。”
梁燃認真寫道:“我再次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我每次難過的時候情緒都會波動很大,那時的我好像不是我了。姐姐死後,我總是希望用詆毀自己或者攻擊他人的方式讓旁人辱罵指責我,這會讓我心裡好受些。”
“我很痛苦,我每天都很痛苦。”
“我好像總在做錯事。”
寫完了。
梁燃拂過紙張,欣賞了會兒自己的大作。
今天她敢對小助手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以及敢去懟戳人脊梁骨的小屁孩,就是因為這個——她總有辦法找補,因為她已經處於各方監視下三年。
比如主城監管部。
當年她孤身回到希望區,渾身鮮血,監管部長站在高牆上,當場命令她脫掉所有衣物檢查身上傷口。
梁燃那會兒思想還完全屬於現代,短時間無法理解這種指令,所以她的衣服是大庭廣眾之下被強行扒下來的。
梁燃後來想過這件事,其實那時對方隻需要檢查她手上有沒有傷口就好,畢竟隱形異種隻會通過手部傷口寄生人類。
但因為對方曾被她姐姐救過命,又認為姐姐的死與她有關,因此對方沒有隻檢查她的手,一切行為都帶上了強烈的羞辱與懲罰意味。
之後梁燃經曆了漫長的審訊,幸運的是,主城中央對那個觸手怪物雖諱莫如深但又幾乎一無所知。
梁燃根據蘇醒時看到的那群人的傷口大小以及殘肢形狀展開了猜測性敘述,最後以自己中途被嚇暈做了總結。
她那時真的非常想活,畢竟她不清楚舊世界的自己情況如何,如果她已經死亡,那她在這裡死掉後必定沒有辦法穿回原世界。
所以為了防止身份暴露,被抓去進行切片研究,梁燃被安置回家後,對房內關於原主的一切進行了填鴨式學習。
驚喜的是,模仿起來並不困難。
這個女孩的父母早早在獵殺任務中死亡,她從小與姐姐相依為命長大,外表看上去孤僻冷漠,但內心脆弱又敏感,拒絕社交也拒絕朋友,因此梁燃不需要去處理原主的人際關係。
不過原主也有很厲害的夢想,比如進入研究所、成為姐姐所在的晨曦小隊的隨行研究員。
但除了梁點外,沒人有興趣去了解梁燃的靈魂與理想。
正是因為這點,哪怕沒有任何關於原主的記憶,梁燃也在監管部的長期監視下安定了下來——不過他們監管她倒不是懷疑她不是梁燃本人,而是質疑她為什麼能活著回來,以及晨曦小隊的覆滅是否與她有關——他們想在她身上挖到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東西。
此外,長期關注她的還有二等公民建立的末日共生組織。
這群人曾把提升地位的希望寄托在梁點這個性格溫柔的最強基因變異者身上,梁點死後,這個組織的部分人沒少編排詛咒梁燃。
新來的小助手就是基因勉強合格的二等公民,明顯屬於這一組織——
他們既想要她自殺謝罪,又想讓她痛苦地贖罪,後來擔憂這樣的想法會不會顯得人性缺失,於是在發現梁燃真的表現得很痛苦外,又會適當地給予一些讓人動容的鼓勵和關懷。
梁燃一邊想,一邊摩挲著手下的紙張。
她對這些很清楚。
對這些惡意都格外清楚。
而她可以清醒分辨這些惡意的原因是,她經常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覺來審視自己與周圍的一切。
梁燃不是自願穿來的,穿來的時候原主也已經死亡,她承受了原主本要麵臨的諸多羞辱與打壓,沒有義務再去繼承她“該有”的愧疚與悔過。她已經莫名其妙受了很多氣了,剛穿來那會兒想好好活著是真的,現在活得沒有方向也是真的。
梁燃無奈地靠向椅背,把日記本翻開蓋在臉上。
房間裡一時隻有鐘表轉動的滴答聲,梁燃像個被時間遺忘的人,生命停滯在這個房間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聲。
梁燃看向手機,一行黑色的小字赫然在上。
【三級公民梁燃,監管部收到相關人員舉報,請明天早上八點來監管大廳核實舉報內容。】
是監管部發來的。
梁燃點開消息,雖然是匿名舉報,但從具體內容上看,這個舉報明顯來自於小助手。梁燃對此已經準備妥當,當即把日記本規整地擺在了桌麵上。
萬事俱備,隻差睡覺。
梁燃打了個哈欠,剛要起身洗漱,手機又發出一道煩人的提示音。
“滴滴——”
誰又舉報我。
梁燃嘟囔了句,一邊走出臥室,一邊劃開短信。
這次跳出的信息並不是監管部發來的。
但梁燃並沒有感到開心。
看到短信內容的瞬間,梁燃臉上閒適的表情消失了,可客廳不是臥室,她不能為所欲為。
梁燃的餘光掃過客廳裝飾畫後極具隱蔽性的攝像頭,她掩飾性地咳嗽一聲,表情恢複正常。
“梁燃。”
短信上寫道:
“明晚十點,我們在子宮見一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