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間到了?”
男人遲疑了下,聲音低下來:
“我的妻子兩年前去世了,子宮規定我這種情況需要兩年後重新匹配,我…”他的語氣停頓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更低了,“我忘記上個周就到時間了,我每天都要照顧花房裡的花,很少休息,也很少看信息…沒有人會聯係我。”
梁燃撤回了先前對他不禮貌的控訴。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聽上去,你與你的上個匹配者感情很不錯?”
“很好,我們一直很好……”男人咳嗽兩聲,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其實我們不是子宮匹配的,我們認識很久了,是從小的鄰居,我會幫她搬東西,她也記得我的生日…到規定年齡後,她帶我去子宮做了基因配對,因為我們都是三等公民,f級,基因匹配,子宮就同意了。”
梁燃問:“你們有孩子嗎?”
男人點點頭。
梁燃:“”
她在心裡怒罵了好幾句。
這些子宮都沒有告訴她,什麼狗屁匹配製度,不僅磨滅人權還磨滅知情權!
世界到底什麼時候毀滅,求求了趕緊毀滅吧。
她偷偷罵了很久,罵完了才重新看向男人。
從男人剛才的反應來看,他與他的亡妻是青梅竹馬,自由戀愛,有一定的感情基礎。
不過這種結婚模式梁燃無法複製,她長久處於監視下,接觸不到三等公民,更沒辦法找個三等公民演員,與對方展開一段虛假的戀愛,注冊結婚,成為抵製子宮法令的合作夥伴。
梁燃的思緒迅速轉動,腦海裡突然閃出一個主意——她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男人對他亡妻的感情。
如果男人願意幫她一起拖延
假結婚怎麼都比真生育好。
梁燃斟酌片刻,試探性地說道:“張林,我的工作很忙,實驗室也偶爾會有刺激性藥劑,我可能無法在規定的年齡生育,你能接受…”
梁燃還沒說完,男人就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的幻想:“這是違背規定的。”
他憨厚地抓了把後腦勺,但說出的話很殘酷:“違背主城法令的人,所有公民都有義務舉報,我會舉報你的。”
梁燃:“……”
男人重複道:“這是規定。”
梁燃:“…我隻是說著玩,而且我本意是想有更多的時間為人類奉獻。”
“我不是違抗法令。”
男人重重點頭:“我當然知道,畢竟這是規定,我們都必須這樣。”
梁燃快被“這是規定”四個字說暈了,她趕緊打住男人的話,“我明白,你不用一直重複。”
男人咧著嘴角笑了一下,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片刻,梁燃吐出口氣,她有些煩躁地捏了捏手指,真是腦子抽了才找隻見過一次麵的原住民幫忙,她剛才也是有些著急了,智商可以媲美早期智人。
梁燃打住了話題,她看向男人:“我要加班去了,有空的話我會聯係你的。”
“啊好的好的。”
張林連忙往旁側了側,給梁燃讓出離開的空間。
“走吧。”梁燃越過男人。
說完,梁燃與張林一前一後,間隔半米的距離往大門走去。
此時正是傍晚,子宮大廳熱鬨非凡。
許多打扮精致的公民進進出出,就在梁燃要踏出大門的時候,有個戴著一級公民胸牌的甜美女生牽著一個清瘦的男生走進大廳,與梁燃迅速錯過肩。
張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場景,逐漸停下腳步,往兩人的方向看去。
梁燃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兩人直接走到了大廳中央的諮詢台前。
女生身子前傾,兩隻手扒在高高的台子上,有些緊張地諮詢道:“姐姐晚上好。”
“我叫程玟,今年22歲,他叫韓冰,今年23歲。我們兩個的基因等級都是b級,我們已經在一起執行了二十多次任務,救過對方好多次命。”
“特彆是上一次,我被異種撞進沼澤地裡,怎麼都出不來,那隻蜥蜴種向我遊來,我以為自己要死了,但他撲到我身邊,後背被咬得全是血,如果不是隊友趕來,差一點,差一點我們就都死了。”
“我我們符合子宮配對規定,也願意履行生育義務,”女生仔細斟酌著每一個字,殷切地問,“請問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站在諮詢中心的中年女人微笑地點了下頭:“當然,但我需要確定你們的基因等級。”
女生連忙把自己的胸牌摘下,遞到中年女人麵前。男生也急急忙忙去摘自己的胸牌,因為太著急,他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後還是女生出手幫忙。
“怎麼傻乎乎的。”女生笑起來,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她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眼巴巴盯著對麵女人查詢的身影,腳尖不自覺地踮來踮去,期待著下一刻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幾分鐘後,中年女人抬起頭。
她把電腦屏幕轉向女孩。
“恭喜您,”女人說道。
話音剛落,年輕女孩就激動地驚呼起來,她開心地撲到男生身邊,滿眼都是笑,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男生當即牽住她的手,又轉而捧起她的臉,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但女人的話還在繼續——
“經過係統檢測,程玟在最近幾次任務中表現優異,已經超過b級界定範圍。”
“恭喜您,係統重新判定您的基因等級是b+,與您匹配的優秀公民的聯係方式會在您23歲生日那天傳到您的係統。”
注視著女孩瞬間煞白的臉,中年女人的話沒有絲毫溫度:
“我會把你們的情況提交給執法者總隊,你們以後不會在一個小隊行動了。”
“請嚴格遵守子宮規定,期待你們為主城做出更多的貢獻。”
女孩呆滯地站在大廳中央。
過了許久,才伸出手指向自己,顫聲說:“匹配其他的?”
“可我每次見到他心跳都會好快,他也這麼說”
梁燃閉了閉眼,沒再看後續,轉身快步走出子宮。
她從沒進過子宮內部,沒目睹過類似事件,因此也沒想到,她竟然會為兩個陌生的一等公民感到些許難受。
要知道,作為末世的最底層,梁燃沒少被針對,甚至研究成果都沒資格屬於自己,因此她一向覺得心疼這群人就像工人心疼資本家一樣愚蠢。
屬於吃飽了沒事乾。
但現在梁燃有些茫然。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張林需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
“我得送你回家,”張林說。
梁燃直言拒絕:“不需要。”
因為在想事情,她的音調冷漠異常,還帶著誰都能聽出來的不耐煩。
但張林沒放慢腳步,他儘量跟上了梁燃的速度:“我得送你。”
“茉莉說夜晚很可怕,要每天接妻子回家。”
這個語境下,梁燃很難猜不出茉莉是誰,她笑了笑:
“我不會是你的妻子。”
男人錯愕地瞪大眼睛,“可是規定上說”
梁燃沒聽他說完,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夜晚的涼風將她的風衣和短發吹起,她緊了緊外衣,說:“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我可能明天就會被解剖台上暴起的異種殺死,也可能活很久。”
“最近聽人說,我有可能會成為隨行研究員。”
“照顧好你說的那座花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