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你以為我逗你玩呢?要不要用毛瑟試一下?再打我就不打帽子了,該打腦袋了,你的腦袋到底結不結實?我可不想它如西瓜從高處掉地上,炸得四崩五裂,腦漿子血腥得很!”北風看見另外兩個人哆嗦起來,“你們誰個還試一下?”
“起來!你給我找這什麼破地方?”那人踢上地上人一腳,“還不起來快走?”
“我……我來的時候,也沒碰上什麼人呀?”
“兄弟,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年輕人一抱拳,躍身上馬,一抖韁繩,馬兒轉頭。
“謝謝啦!我叫北風,歡迎隨時來找我!”北風也一抱拳。
“也許會的!”馬蹄伴著鈴聲消失了。
“這裡是我的一畝三分地,豈容他人染指?”他笑了,“?包一個,還占什麼山?”
陳夕紅接到史鳳琳的來信,那封信來自遙遠的廣州,抱著信,陳夕紅淚流滿麵,悲愴,淒楚,說不出來的陌生與疏離,讓她的心絞痛,長長的寂寞,糾心的牽掛,無頭無緒的等待,隻一封信,就讓她如山崩塌,他們沒有很深的關係,甚至她都不了解他,僅憑雙方家長搓合,就有了一種看似密不可分的關係,有時近,近在咫尺,觸手可摸,有時遠,又遙不可及,廣東,在她的心裡,比天之涯,海之角更遠,甚至在西半球另一側,在窮鄉僻壤中,她找不到任何地圖,能夠把距離拉近了給她看,男人的心太大,裝著家國天下,女人心太小,終生隻牽掛她所愛的男人,男人無暇顧及女人那卿卿我我的感受,甚至還會嘲笑她: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我愛他,他卻隻愛天下,天下的興衰榮辱與他何乾?整整兩頁紙一封信,寫了那麼多字,不談相思之苦,不談在外麵乾的是什麼事,這封信看得得她心碎神傷,通篇談如何如何忙,忙得沒空回家過年,忙得沒空回來看她,忙得忘記他是從黃花甸子這個彈丸之地走出去的,外麵世界太精彩,外麵世界如此讓他魂牽夢繞,獨獨不在信中聊他們情感,既沒有愧對這份感情,更沒有未來規劃,仿佛她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傾聽者。
陳夕紅不願意母親傷心,隻說沒什麼欲蓋彌彰。他們的感情象一鱗半爪的秋,冷漠疏離日甚,讓人悲傷,讓人恐懼。
李墨香不好追問,當是女兒羞澀,不願意她和她分享這份感情,怕自己觸景生情,會傷心不已。
母女倆有了隔閡,當初可是李墨香托人要把陳夕紅介紹給史鳳琳,其實一開初,陳夕紅是排斥的,在她心中,史鳳琳就象一片在外麵飄泊的雲,誰對他都不了解,包括史健久,每年能夠回到黃花甸子也就那麼短短幾天。他在什麼地方,從事什麼,象迷一樣在黃花甸子人心中,想不到,隻相看一眼,史鳳琳不僅應下這門婚事,而且很主動表了態,一切看似順理成章,然後,一切又撲朔迷離。
陳夕紅最初哭不出來,心蒼涼心不安,史鳳琳寫這樣一封不痛不癢的信乾什麼?還不如不寫,不寫可以讓她浮想聯翩,可她看了信,從每一個字縫中,她讀不到情的澎湃,看不到心的激越,隻要蒼茫氣若遊絲。
隻在家中呆半天,就找個借口,回鎮上去了,她覺得這份情感會因日漸頹廢而萎縮,最終枯死,夭折是最終結局。
傍晚時分,淅瀝小雨下個不停,昏黃燈光下,百無聊賴,泥土的味道撲麵而來,都說春雨貴如油,乾燥多日終於在迎春開敗的時候,淅瀝有聲,下個沒完沒了,這幾天把黃興忠和陳梅梅忙壞了,本來黃家大院就不小,空得瘮人,喜歡排場的黃鶴鬆就蓋了個三進院,房子能有二十多間,他是期盼著黃家能夠人丁興旺,子孫滿堂,歲月風塵,他娶了兩房太太,莊惠英端莊大方,儀態優雅,林梅嫵媚妖嬈,無論怎麼看,都是多子多福的女人,不能不說,黃鶴鬆眼光如炬,然而,事與願違,自從二十年前,莊惠英生下黃興忠之後,就再也沒有生養,這不是黃鶴鬆沒有努力,鹿茸、人參、虎骨、枸杞子,冬蟲夏草……這些往骨頭縫中大補的東西,他沒少用,中西醫他沒少看,都說他沒問題,他也自信滿滿:驢一樣的東西,終日鬥誌昂揚,偶爾回黃家大院,人丁不盛,可就是在如此肥沃的兩塊土地上,辛勤耕耘,入不敷出,這讓他想不明白,問過李濟通,李告訴他:正是急於求成,大補害了他,這讓他後悔拍腚。郝百通也說:想什麼,偏就得不到什麼,順其自然吧。人家可以這樣勸慰人,聽的人未必聽得進去。
黃興忠和陳梅梅一聲不響打開禁錮多年後院的牆,一下子向後擴出兩個院,顯得格外空礦,房要小,地要少,這明顯有悖祖訓,這是要乾什麼?黃花甸子人心中犯嘀咕,甚至有人露齒訕笑,笑著笑著,笑容就僵在那兒,因為黃家大院,紅紅火火辦起了酒廠,這讓史健久心中很不痛快,看到黃家大院滋生出新的力量,一個學生娃尿斑未退、奶斑未掉怎麼就一下走向正途?想不明白。女人真的是男人的學校,一旦踏入這所學校,就會大徹大悟?他的頭搖得如波浪鼓,一麵添堵的牆,正在從平地而起,這不能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是多麼草率。黃興忠和陳梅梅這對歡喜冤家,遠比黃鶴鬆更有眼光,更能折騰,象一塊巨石,橫亙於此,他們另辟蹊徑的玩法,讓人眼暈,不是買進來,而是賣出去,不等候,主出擊。
“媳婦,天這麼晚了,明天還有事,上床睡覺!”黃興忠壓抑許久的心,終於上揚了,他明白:跟著這個大腳女人,就能把日月過得嶄新,他把目光,透過蒼茫,越過屋脊,把狂燥的心,跌落在東跨院,感謝母親,慧眼識人,男人一旦覺醒,就會信心滿滿把日月翻過來折騰。
陳梅梅還在收拾:“想我了?”
“這不廢話嘛?”
“剛結婚時,不也上十天你睡沙發上嗎?你那會兒該有多麼排斥我?”
“翻篇了,彆提那茬,再提我就生氣了,你爺們也是有脾氣的!”黃興忠舒服仰躺在被裡,聽雨嗚咽,那聲聲如絮,象在催促,是那樣有韻味。韻味浮誇,象煙,帶著五味六香,飄過心縫,跌落在心穀,彌漫著,象重慶的霧,濃得化解不開。
“你那就是狗脾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女人關插房門,一臉桃花紅,脫巴脫巴鑽進被裡。
大紅蠟燭赤搏燃燒,床就吱吱呀呀,象大海漲潮一樣,洶湧澎湃起來……他們的幸福生活,就這樣在歲月搓痕中,激蕩如潮。
麻城和薛彪從飯店走出來,兩個人都有些微醉,站在屋簷下,聽雨滲漏,燈光昏黃。
“兄弟,後會有期!”薛彪一抱拳。
“我看恐怕這是最後一單生意,你好自為之吧!”麻城轉身要走,他已經撐開自己雨傘。
“彆介,麻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拗口都沒打,你說多少是多少,怎麼?就這麼不和我做了?”薛彪拉住麻城手腕,“麻爺,幾個意思?自從我認識你以來,我自認為我待你不薄!虧過你錢?壓過你價?就算有,也是有商有量,玩的是君子搏!”
“兄弟,不是我不和你做了,而是有人要搶你飯碗!明訛,我是接到了對方警告!我可不拿命搏,生命珍貴,這一點:你是知道的,錢要賺,命要保,狹路相逢,我擇退,錢有命掙,更要有命花。除非你把他象狗尾巴草一樣連根拔起,否則,一切無從難起,這個霸道,且不知進退。”
“什麼人?這麼牛性?是史布業?不能夠!”他們雖為同行,相互友善,曆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時在路上碰到,彼此還會打招呼。誰這麼橫插一扛?麻城不願意說,證明了對方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