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正因為沒有如果,你才演義後來的傳奇!你和我父親的戰爭,才愈演愈烈,最後我父親技不如你,被你踩於馬下,這天大的恩情,我怎能不報?”冷笑中咬牙切齒。
“恐怕你顧不上,天下大事紛紛擾擾,等著您的地方實在太多!有更大的世界,等著您去博弈!家門口這點兒睚眥之怨,你看不上!請!能行?聽說即將新婚燕爾,我要是您,還是多陪陪未來新娘子,幾十年了,相思之苦,苦如黃蓮!膝下淒涼,關了門,夠哭上好幾天的!”
“不至於,亡羊補牢,未為晚矣!”
劉中天上前幾步,“特派員您好,我是黃家大院的管家,請!”
“喲!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你算是乾嘛的?”
“天河,衝天上放幾槍,讓特派員聽個響!”黃興忠抬起頭,衝著崗樓的陳仲秋一行人,招呼道。
“叭!叭!叭!……”排子槍帶著藍煙,把子彈射在空中,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帶著尖厲的呼嘯聲。一如秋風掃落葉,子彈殼叮叮當當石子落在牆跟。
“嘩啦!嘩啦!”此起彼伏的拉槍栓聲。
“特派員如此興師動眾,是來我家拚命的嗎?你這麼大一個官,來到我家,是給我黃某人長臉,如果沒有一丁點兒聲響,是不是過於草率了?一個曾經在槍林彈雨穿行的人,還怕聽到槍聲,這相當於放鞭炮,歡迎你的到來!”黃興忠笑著,一臉揶揄。
史鳳琳滿臉驚愕,繼兒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舉起右手掌,向下示意,放下槍,“黃大老板這嚇馬威用得太好了!怎麼著?不帶我參觀參觀黃家大院?”
“特派員,請!”
在眾人簇擁下,史鳳琳信步走了進去,他看到的是驚奇,黃家興旺發達,佩服象滋溢的水,從各條心縫噴出來,二十年,彈指一揮間,黃興忠創造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神話世界。看到黃家大院人丁興旺,六畜茁壯,長舒一口氣,自歎不如,過去二十年,算是活瞎了。“黃老爺,您也請?”那翻轉的眼神,就如同翻轉的門挨窩,要關要開,須臾之間。
“特派員使不得,這是彆人的奉承,您就不要跟著起哄了!”
“是嘛?好大的黃家大院,酒香、肉香、飯香,彌漫著,這是一個智慧勞動,成果豐稔的神話,多少人踮起腳來,夢寐以求都想不到的成就,就衝這個,我也得……”史鳳琳嘴上雖挖苦,心卻蕩漾在夢境裡,象一片羽毛,被世俗的風,吹了進去,作為一個世代兩腳踩在泥裡的草民,能把日月過成這樣,誰人可以不服?過了影壁牆,三進三出的大院,讓史鳳琳哆嗦一下,他知道:父親史健久一定是手下敗將。
到了北家門口,黃興忠才看清北家是高門大院,鞏德仁先下的車,車夫拴了馬,馬許是餓了,用嘴到處亂拱,車夫從把上扯下了草料袋子,往地上一丟,彎腰扒拉開,是豆草,馬把頭伸進去。
“就這一家,黃老板,路夠遠吧?”鞏德仁看見車夫直哆嗦,“要不我們進去,你先上車暖和暖和!你穿得太少了!”
“放心,凍不死我,習慣了!隻是腳象貓咬似的。”車夫在地上打轉轉,象旋轉的陀螺。
黃興忠下了車,看見幾間橫搭豎搭的窩棚,心裡有些難受:“就這兒?”
“正是!後頭有深宅大院,北家不貧,隻是和你相比,那是小巫見大巫。”
往裡瞅一眼,黑咕窿咚,看來是早睡下了:“注意,他家有狗!”話未撂到地上,狗就在門邊狂吠起來。“北師傅——北師傅——起來一下喲!”
“誰?什麼事?”
“是我:鞏德仁!”
“鞏老板,半夜三更的,你不要命了?你不在床上捂被窩,跑到我這裡來乾什麼?稍等一下,我起來!”北風上些年歲,動作還是有些敏捷。披個襖,挑著燈籠,替李蓮雲蓋好被子。穿過窩棚,就走過出來。
“爸,你彆動,我去看一下!”北震聲這兩天沒打獵,也沒有睡著,摸黑披襖下了床,然後在小木桌上的煙盒裡,摸到火柴,輕輕一劃,點亮了油燈,個子高大的北震聲,站在地下,頭快觸到門框,“爸,鞏老板這會兒乾什麼來了?是不是清萍她母親要不行了?”
“也有可能!”
一開門,雪就撲進一大團,狗還在那兒叫。
北風扯著狗牽走,北震聲才來叫他們進去,見鞏德仁身後站著大個子,不由得上下打量,這人比鞏德仁體麵多了,看樣子是個有錢的主,隻是眼生得很。
北風拴好狗跟著也就出來了:“老鞏師傅,是不是劉貴紅不行了?”
“不是的!這位是黃老爺,黃花甸子的!來買皮子,有現貨嗎?”
“黃老爺,請坐!不用介紹,我們認識!我們有買賣上來往!第一次到西涼城賣皮子,就是那個黃老爺買的,可惜了,好人哪!”北風讓他們到客廳沙發上去坐,並把火爐門拔開,上點炭,“震聲,這是黃老爺!”
“黃老爺好,喝杯茶,驅驅寒!”
鞏德仁平常來得多,往往是一屁股坐在的沙發上,“黃老爺你多擔待,他們家就是這麼個狀況,本來這幾年紅狐狸皮走俏,他們家日月應派好過,但兩年前和喬家結了親,喬家是個什麼爛攤子,本來日月還過得去,但喬清萍的媽染了重病,沉屙多少年,湯藥喝了幾個年,沒什麼起色,也沒瞧出是啥病,日漸消瘦,人走了模樣,簡直成了女鬼,喬木匠急得上火,有些鼻青眼腫,郝百通在焦原鎮是有名號的,這麼一來,不敢再給劉貴紅開方子了,眼見著人一天天不行了,喬家人哪裡有讓,跪的跪,哭的哭,頭磕在地上,咚咚響,郝百通知道回力無天,就對喬木匠說:我是才疏學淺,你還是到城裡頭看西醫,洋人也不憨,見人在世上日頭不多,就往外推,這時,就有人給推薦了日人開的東方診所,就在縣城,日本人的日不落株氏會社旁邊,隻一副藥,就有了起色,但藥也貴得出奇,叫什麼‘東方大補丸’,一張紅色狐狸一粒,隻有手指頭大小,東方診所這醫生叫東野太郎,五十多歲,北家這些年的積蓄全送那裡了,你還指望他們家給你板凳坐?”
“東洋人太黑了,我和他們打過交道!北兄,家裡還有貨嗎?”
北風搖搖頭:“一張成皮也沒有了,寅吃卯糧,哪裡還有盈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