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達從柳明樓手中接過去,一目十字看一下:“錢主席到南京開會去了,他不在,群龍無首,我作不了這個主,一個要強租,另一個又不給,難道說這裂涼山上有什麼玄機嗎?”
“一條確實存在,但還無法探明儲藏量的金脈!”
“如果確有其事,那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子孫,我們切不可把子孫的東西賣給日本人,這個罪責,你我承擔不起!”
“但汪秘書長卻三番五次打電話,所以我們快扛不住,才……”
胡達一推挓挲的右手掌:“彆說了,這事交給我辦!實在不行,我就找殷福生!汪天培就是扯虎皮,拉大旗,到處發號施令,很是討厭!”
“殷副主席能震得住他?”柳明樓懷疑。
“他們是翁婿關係,老殷是個正派人,這汪天培能有今天,也就這層關係在起作用,拉虎皮做大旗,他原本就是渾渾,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這是可悲的,他早就與日本人沆瀣一氣,和日本領事館的鈴木弘一私交甚篤,這是公開的秘密,所以省政府有關外交糾紛,一般都交由他處理。”
夕陽再次跌落在北門河上,一片雲蒸霞蔚,漁船在水中翻卷的浪花,櫓聲欸乃,飛鳥啁啾,一切祥和,北風父子一人一騎,馬聲踢踏,馬背上馱著不少獵物,從塌河穀地深處鑽出來,一身都是花粉,他們眼中,是抑製不住的喜悅,這些動物皮毛和肉,足足可以賺下五塊大洋。
“爸,是不是真的和喬家斷了?”北震聲的鞋上,被哩哩啦啦的血,掛滿了血條。
“怎麼?你還舍不得喬青萍?走一步看一步,這種人家,不交也吧,你會在永無止境的煩惱中,撕扯不清。如果不是前幾年折騰,我們現在將過一種什麼光景?”
“那喬家也沒有錢還你呀?”
“你是不是對喬清萍還戀戀不舍?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隻要能煞下心來,掙出一份家業,女人一抓一大把,彆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曉得了!”
“嘰--嘎--!”
“爸,快看,禿鷲!飛得太快,淩空利爪,目空一切,看,所有鳥隻要聽到它那撕裂的聲,全躲遠遠的,它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是的,尤其是撲到地麵抓兔子,你甚至都看不清它的動作,兔子就已經被它抓上天空,我親眼見一回!”
“爸,你說我能不能把它打下來!”
“除非近距離,它沒有發現你,否則,決無可能!”
“那成吉思汗不就做到了?”
“那也隻是個遙遠傳說!”
“爸,我的槍法仍然不如你!為什麼?”
“曆練不夠,好槍手,是子彈喂出來的,除了這,你得對周圍環境,有準確判斷:風速,遮擋物、方向,你比如槍械性能等,在關鍵時刻,那個度,拿捏恰到好處,子彈向上、子彈斜麵、子彈向下,方向不同,結果相差甚遠,這考驗槍手決斷能力,心裡綜合素質!”
“你當年在會友鏢局,是靠什麼行鏢的?實力?運氣?或是其他的?”
“名聲!”
“名聲?”北震聲有些詫異:怎麼可能?名聲是個抓不住,看不見,虛無的東西,“爸,你的三皇炮捶真有那麼厲害嗎?你為什麼現在很少練?”
“在槍炮時代,它幾乎沒有用了,還是靠這個說話!”北風晃晃手中的槍。
“怪不得你讓我妹妹讀書,而不讓她習武!”
“男人要有淩雲之誌,女孩要學會相夫教子,你媽是她的榜樣。”
“走吧,太陽要落山,你媽媽一個人在家忙壞了!駕!駕駕!”柔軟的小皮鞭,甩打在馬屁股上,馬兒蹬開四蹄,如同生風。
喬木匠在北家門口,跳起來罵:“北家缺德帶冒煙呀,給不起彩禮,就放鴿子,多麼丟人現眼!”雙手高過頭頂,一拍一擊打,就象癩蛤蟆要吃爬行在樹乾上的獵物,不管夠得著夠不著,他都得向上蹦跳著。
“叭!--”在馬上的北風,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嗖—”地從喬木匠耳朵邊,“噌---”過去了,擦著他的耳朵,“哎喲!我的個媽呀!……”本能抱頭撲倒在地上,象頭豬,瑟縮發抖,往一堆草裡拱,屁股撅得老高。
“哈哈哈……”看熱鬨的人,也嚇了一跳,繼而笑噴了。
隨著“嗒,嗒嗒……”馬蹄聲,在人們猝不及防的視線中,北風父子跳下馬。
“都在看耍猴呢,這是誰呀,屁股撅這麼高,是不是等著我,砸根木頭在裡頭,留著掛油壺?”北風把韁繩扔給北震聲,在喬木匠發抖屁股上拍兩下,“老喬頭,趁我們不在,又到我家撒潑耍賴?是不是尿了?”
“我沒有!我……”他回一下頭,滿臉是草,嘴啃泥,又拱進去。
“哈哈……”眾人看見他的滑稽樣,想不笑都難。
“嗯,嗯嗯……欺侮人,用槍打人,我到沈鎮長那兒告你!”
“起來吧,傷哪兒了?要不要我給你找個郎中?”
“必須的,傷我耳朵了!”他站起來,摸摸耳朵,“怎麼可能?子彈明明穿我耳朵呢,怎麼沒有血?
他的手在整個耳朵上抓著,希望抓出血來。
“滴在地上,滿地都是!”不知是誰調侃一句。
“血!我的血!……”喬木匠伏下身子,在草裡手亂抓。
“各位,都回吧,這種人就這樣!”北風一抱拳。
黃興忠心滿意足回到黃花甸子,日頭尚高,在門口碰見了劉中天,劉的情緒明顯不安:“你是專門在等我的嗎?出了什麼大事?”
“你先去把牲口卸下來,把馬牽到槽上!”然後,就往暖屋走,那裡是這個家的中樞神經,許多重大決策,全在暖屋。
陳梅梅在槐花樹下,嗅著初開槐花的香,是那樣的濃烈,象酒,比酒更加撞擊人的五臟六腑,她甚至是閉上眼,在那裡吸鼻子,把這種香送進脾胃裡。
“喲嗬,知道自己發現錯了,麵壁思過呢!發生了什麼事?看你們緊張成這樣?”
“老爺……”劉中天看見太太搖頭,隻好把話下咽回去。
“怎麼說半截留半截,你這是要急死人哪!”走進暖屋,正在下的台階上。
陳梅梅快步如飛,已經下到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