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你給我說實話,你想知道是什麼事嗎?向蓮一直受到小野騷擾,向蓮向我報了案,我私下裡收了人家錢,所以……我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放開手,並且把抓皺的衣服,撫了撫,“這事你要給我爛在肚子裡,我想抓個現行,讓日本人知難而退,你記住:我收的50個大洋,全交給你姐,你不想嚷嚷滿世界都知道,讓我把這50個大洋從你姐那兒要回來吧?你也知道:我和桑泊年一向不對付,你不想你姐夫在這節骨眼折了吧?沒我罩著,你在這兒屁都不是,我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正說著,有個警員從樓底上來:“高隊長好,情報處今天誰當班?”
“都在吧?潘隊長在嗎?”
“在!”
“好嘞,高隊長回見,我上去了!”
高孝山揮揮手,“想想吧,我的傻弟弟,我掙不到錢,你姐和你外甥就得喝西北風!”在白石山肩上拍一下,這個謊撒得天衣無縫,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自鳴得意,“我到下麵看看門口抓的兩個人,要不要一起?”
“不啦,我站崗去了!”
高孝山雖然圓了謊,心中卻不安起來,笑容僵在臉上,象頃刻間撕裂的破布,龜裂的斑紋,煞是好看,象抓狂的多足蟲,精彩紛呈。
監獄雖然有些暗淡無光,他卻很受用,他喜歡高高在上,看著一張張絕望、困惑、扯謊拙劣表演,甚至是有些扇情的表演,他隨便劃拉一下,就漏洞百出,甚至是啼笑皆非,那些臲卼的靈魂,在他的麵前惶惶不可終日,甚至象風中之竹,他喜歡玩味這個過程,有時他幾句犀利的話,就把對方剝得體無完膚,他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真相就是這樣!你不用抵賴!”,有些人就象被子彈打中,搖晃幾下,就低垂著頭,不再動彈了,剛才還慷慨激昂,侃侃而談,瞬間就象崩塌的山,坍塌成一堆爛泥,而他的分析又是與事實相差無幾,他有時甚至佩服自己能夠從現象的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在這方麵,他有著驚人的天賦,省黨部王魁元多次在公開場合下,對他大加讚賞,甚至說他在小小的龍澤縣警局做個行動隊長,真是屈才了。去年,他們在省城抓到個共黨死硬分子,眼見著就沒折了,證據不足,隻能放人,王魁元把他請了去,經過三天軟磨硬泡,最終他從犯人不斷看鞋的表情中,找到了藏在鞋裡的證據,在確鑿事實麵前,犯人無可抵賴認罪伏法,這讓王魁元歎為觀止。
然而,鐘震強卻讓他束手無策,經過這麼多天的折騰,他沒能從鐘震強身上找到支持他疑惑的證據,他一度懷疑是不是抓錯人了?旁敲側擊的招用上了,原來他一直寄於很高希望的朱之山、梁守道的抓獲,結果幾天下來,他失望了,他也知道:如果再沒有證據,就隻能放人,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他頹廢地走進黑暗中,那裡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他自己走到那裡還反了一下胃,嘔吐出許多清水。
鐘震強枯枯坐著,一根稻草在手中玩耍著,他隔壁就是柴東進,這小子個子高大,剪著板寸頭,一大幫有十多個人,在幫他捶腿捶背,“三爺,舒不舒服?”有個人在幫他捏腿。
“你他媽倒是用點力,早上你吃的是人飯還是豬屎?”他踢了捏腿的一腳。
“死紅黨,你準備扛到什麼時候?”柴東進眯縫著眼,“我佩服你是條漢子,可他不會永遠讓你這樣逍遙,要不這樣得了,你跪地給我磕仨頭,叫我一聲三爺,有我罩著你,保準你能從這裡出去,怎麼樣?你不虧呀,這麼一跪,保的何止是命?我們湖河幫你知道嗎?龍澤第一幫,吃水飯,連大柵欄黑龍會都不是個,高孝山算個啥子嘛?”
“三爺,你不是菩薩,不待這樣普渡眾生的,上帝造人,各安其命,他這樣冥頑不靈,他是吃準了我拿他沒辦法,也許最後還會放了他!”
“你高隊長說笑呢,這麼個鮮活的生命,我是於心不忍呀!普渡眾生,也是我幫一大神聖使命。”
“抽你的煙吧,老刀牌的,三爺,你老人家就不要隔靴搔癢了!”高孝山從鐵柵欄的大縫中,扔一包煙給柴東進,“三爺,抱歉,我是磨小不壓麩,沒能幫你出去,你們湖河幫老大,這回緘默得有些不正常,你們砍的可是日本黑龍會的人,怎麼著也得裝裝樣子,給鬥狠發浪的日本人,轉轉麵子,畢竟是死了好幾個日本人,大柵欄那兒畢竟是你們的地盤,他們算是越了界,吃個悶虧,不過,你可得小心著點,石板龜次郎可是毫發無損,他們吃了虧,是會加倍找補回來的!”
“多謝高隊長提醒,這裡是龍澤縣,不是北大營,要想撒野,也得分清地方!”
“三爺,大意不得!”
“有數!”柴東進一抱拳,“黑龍會的德田俊聲,不是什麼空手道八段嗎?大柵欄是中國地盤,要撒野,還得滾回東洋小島上去,他再厲害,咱不尿他!”
高孝山走到鐘震強對麵,“姓鐘的,我看你還能逍遙幾天!我非拿出鐵一樣證據,讓你低下高貴的頭臚!”
“你倒是拿呀?我有些等不及了。”
“說說那個朱之山,梁守道是不是你的同黨?我不相信:他們也是鐵板一塊,等著吧,我會讓你心服口服!”
“那是你的事,沒有紅黨這塊金字招牌,你拿什麼忽悠你的上級?你們那一套我懂:濫殺無辜,草菅人命,隨便什麼人,拉過來,這頂大帽子往上一安,重則丟命,輕則脫層皮,想錢花,拉個人,說人家是紅黨,給錢保命,說是誤抓,要不想,就送了卿卿性命,這樣的事,屢見不鮮!”
“你敢公開汙辱我黨清譽,就不怕我連夜拉出去斃了!”
“悉聽尊便!可以給上級說是擦槍走火,你們慣用伎倆。”
“聽聽你這口氣,**不離十就是共黨!你們常說的:視死如歸!”
“你拿什麼證明?”
“鐘震強,我見過的紅黨比你更有骨氣,結果如何?要不要我給舉個例子?向氏,你總認識吧?顧氏,餘灑度這些人,你不陌生吧?那都是你們紅黨中天花板級人物,尤其顧氏:既當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結果死得更快。猶抱瑟琶半遮麵,結果是死得更快,還心存幻想呢!”
“所以呀,但凡叛徒,沒有好下場!”
“老小子,你就咬緊牙關撐吧,看能撐多久?是你表哥還是你表弟?哈哈……睡嘍,沒有功夫聽你胡咧咧!”往一堆草裡一拱,就再也不言語了。
從汽車上下來,桑泊年跺跺腳,扯扯衣服,清清嗓子,把袖口拽拽,看了杜忠一眼,杜忠跑過去,湖河幫的井田裕座落在清水湖大街,門口有兩湖河幫弟子在守門,杜忠一抱拳:“兩位老大,請通稟一聲,就說警察局長求見!”
“你站那兒彆動,我去去就回!”轉身去的那個腰裡插著把駁殼槍。
桑泊年則環顧四周,大約一袋煙的功夫,斬一風在眾門徒簇擁之下,走到大門那兒:“桑局長好,有日子沒見了,請,裡麵請!”
“斬兄,你是藝高人膽大呀,日本黑龍會盤踞龍澤縣少說也有五六年,龍澤縣民眾一直視其為那兒為禁區,你怎麼惹上他們了?”桑泊年往裡進,“這下好了,戳馬蜂窩上了!馬蜂嗡嗡傾巢而出,甚囂塵上。”
“我看早晚有那麼一天,我得叫人將這幫蠻夷給突突突了,說實話:這幫孫子太不象話,這些年,有他們在,如鯁在喉!我已經忍他們好多年了!”
“日本人這回吃了虧,是會不依不饒呀,白縣長頂著各方壓力,就一個字:拖!淺倉次郎可不是省油的燈,把狀子遞到省裡,讓某些人給白縣長施壓,以達到順利強租裂涼山!”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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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遂了他的心願,就算裂涼山不長一棵樹,那也是老祖宗留給咱的東西,給多少錢都不行!”
“恐怕事情沒你想的簡單!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