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彆來無恙?”黃興忠站在地上,一抱拳,“罵得好!罵得解氣,罵得淋漓儘致,要不你啐我一口?”黃興忠彎著腰,指著臉,癩皮狗一樣,“嫂子,你也就是長著一張刀子嘴,愛替人打抱不平,你又不是俠客?你的心是豆腐做的。”
”你就不能收了她當二房?”
“哎,我們是有緣無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哥在嘛?他還好嗎?”
“哪有那麼誇張?上天被我罵生氣了,這兩天沒來!”
“那你不會去找一下?你不怕他翻臉?”
“他敢!不能助長他的狗脾氣!過兩天氣散了,他會自己來,不說他了,來吧,車拉到後院卸了!”
“貨還有嗎?”
“早斷了!讓你的夥計數好貨,明早我把帳結給你!”
“不急,秀枝呢?”
“剛才還在這兒拖地,八成躲你了!”杜梅和黃興忠邊說邊走。
“都拉到後院,達子,數一下,多少壇,大哥,你去開兩間房,我和嫂子說會話!”
吃喝儘了,夜就深得象口井,人就象從梯子滾下來一樣,跌進睡夢的井裡,斷開記憶,打咯放屁磨牙,鼾聲如水,呼嚕如潮,夜半,天漏,雨下,淅瀝有聲,天地陰陽交媾,流淌,傾瀉,洗滌,魂出竅,魄去遊,一切在渾沌中,黑暗中,那些事,不可言喻,無法鳴狀,渲瀉,享受,姿肆……
“咚咚!咚咚!”黃興忠撥楞一下腦袋,睜開眼,黑魆魆中,雨聲悠長,劈叭有度,撞擊,雨在物上的撞擊,破裂,炸開,他沒有聽錯,是有人敲門,“誰在哪裡?”
“我----!”女人聲。
“夜半不睡,折騰什麼?”
“我要問問你!”
“天明!”
“等不得,魂要飛,魄要散!”
“吳秀枝?”
“知道還問?問心有愧無?雨濺心縫,心濕不?”
“要乾嗎?”
“雨明白!你知道!”
“我不能!我害怕!”
“裝!”用腳踢門,蹋出急急的火,“身子僵硬,心掙紮,我不要你負責,我隻要你一粒人種子,春雨貴如油,雨澆苗壯,我憋不住了,情滿欲自流,成全了我吧?”她依在門上,用身子蹭木門,上下而動,從腹腔呼出的呻喚,焦渴。
“秀枝,你回去吧,那不是木門,而是最後的心裡底線,請你不要僭越,我已經過了衝動、不計後果的年齡,我最小的女兒己經十四歲,我……我……!”思緒紊亂,語無倫次。
“咚!咚咚!……”不綿不休,人歇三更,不夢自醒,淫蕩的雨,就宣泄不止,地動山搖。
太亮,雨停,太陽還在薄霧中掙紮,屋簷口羞羞答答,滴個不停,鳥兒叫得歡實,沒有風,牆縫中長出養眼的綠,張馳的生命力如此旺盛,達子拎著早點,邁上了樓梯,黃興忠屋門已開,歡實的水花在盆中興波蕩浪,他在洗臉,“老爺,昨夜發生了什麼?”
2
“沒聽見,那麼累,早睡著了,夢回爪哇,哪裡聽得什麼雜音?叫上他們,吃飯!回頭要到高老太爺那兒!”
“我聽見敲門聲,如暴風驟雨,急急的!”
“我沒聽見!”
“這……?”達子分明聽見他們隔門說話聲。
杜梅靠門邊上,目光斜視,在門框上敲兩下:“你叫個人到櫃上,把帳結了,吳秀枝不見了!”穿著睡衣,扭身就走。
“你說什麼?”黃興忠洗臉手巾掉水盆中,濺出水花,他相信:杜梅聽得見,杜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言語,背影一閃,上了樓。黃興忠僵持在那兒,達子不敢深究,扭頭就走,卻吐吐舌頭,他本想說:什麼人呢?睜眼說瞎話。
黃安、黃興旺、達子走進來,黃興忠還在沉思狀態,“吃飯,吃飯,喲,豆漿油條朝牌餅,不錯不錯!”黃安衝他們擠眼,黃興旺坐下,黃安也坐下,達子將褡褳放桌上,過來盛豆汁,“老爺,你請坐!”
彆無雜敘,飯罷,黃興忠讓黃安黃興旺去結帳,他和達子去高家大院。
進了院子,高年豐正在澆花,水壺淋漓成道,花潤花濕。嬌豔欲滴,這裡僻靜,人間天堂似,籠子的鳥跳得歡實,叫聲悅耳。
“高老太爺好,澆花呢,昨日來得太晚,又適逢小雨淅瀝,就沒顧得上來看你,給捎兩壇女兒紅!你這不浪費水嗎?”
“你客氣了!”高年豐放下水壺,擦擦手,“昨天哪兒落腳?”
“老地方!”
“她怎樣?”
“老叨念你,說惹你生氣,把你得罪了,咋晚說好了一起來看你,想不到今早吳秀枝不見了,她找去了!”
“都坐吧!”
黃興忠坐下,達子把兩壇酒放桌子上,也拉個凳子坐下。
“你們的風流冤孽債什麼時候是個頭?”
“杜梅怎麼得罪你了?以至於你幾天不沾?”
“說話頂撞我,我就是生氣!”老頭任性起來,“不說她了,都是些俗事,不值一提,高孝玖來信說:中日戰爭一觸即發,雙方都在秣馬厲兵,北平局勢不容樂觀,我擔心:日本一但動起手來,我們是不是個?再看看那些當官的,哪一個不是象蟈蟈,腸滿油肥,終日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那是當官人的事,但小老百姓,能起多大作用?”
“理是這麼個理,可我這心中,就是不安,北平如果亂了,我們是首當其衝,騎著馬,兩天一夜就到了咱這兒,咱這兒多低山丘陵,無險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