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的冬日很冷,我已經在雪地裡跪了小半個時辰,身上漸漸失去了知覺,隻餘心口窩的一點熱氣。
二奶奶就坐在屋裡,手裡捧著一個手爐。
腳下的火盆把她的臉熏得如同林檎果一樣,紅彤彤的。
“想好了嗎?”
我忙低下頭:“求奶奶給奴婢一條生路!奶奶曾經說過,會放奴婢出府的……”
一句話沒說完,二奶奶手裡的手爐便擦著我的額頭飛了過去,落在我身後的雪裡。
我頭上火辣辣的,似是被擦破了皮,卻不敢伸手去摸,唯恐又惹了二奶奶不高興。
“你這小賤蹄子成日勾搭二爺,你當二奶奶不知道嗎?”
春蘭往我臉上啐了一口,又扯著我的衣裳,在我身上狠狠掐了幾把。
她手勁兒大,疼得我眼淚都下來了。
屋裡的二奶奶紋絲不動,等春蘭打夠了,才咳嗽了幾聲。
“辛夷,你一小兒就伺候我,我待你如親妹妹一般,若不是我有了身子,無法伺候二爺,怎會舍得把你給了二爺?快起來吧,雪地裡冷,若是凍壞了,今晚就沒法伺候二爺了。”
不等我開口,她又揚聲叫高媽媽:“帶辛夷下去,給她找身衣裳換上,收拾收拾,彆掃了二爺的興致。”
三兩句話,便決定了我的命運,根本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
明明前些日子,二奶奶還笑說等過了年,要放我出府呢。
我穿到這裡足足十年,早已明白,奴才就是奴才,主子一句話,就能決定奴才的生死。
任憑我本事再大,隻要我還是奴才,就翻不出二奶奶的五指山。
高媽媽伺候我梳洗畢,便笑眯眯地恭喜我:“姑娘大喜。”
我敷衍一笑,做人家的玩物,有什麼好喜的?
高嬤嬤見我悶悶不樂,就勸我打起精神。
“辛夷姑娘素來懂事,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卻跟二奶奶置氣?你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你不替她分憂,又有誰能幫二奶奶呢?難道真叫二奶奶大著肚子,跟那幾個姨娘爭?”
“姑娘從小兒就伺候二奶奶,二奶奶也拿姑娘當自己人看,等姑娘伺候好了二爺,二奶奶必定不會虧待姑娘的,姑娘該高興才是呀。”
我苦笑。
人人都覺得能去伺候二爺是個好差事,我偏不這麼覺得。
二爺年紀輕輕,便一身軍功,是大豐赫赫有名的戰神,也是大豐開朝以來最年輕的千戶。
不知有多少女郎欽慕二爺。
府中的丫頭每每提及二爺,便總是一臉嬌羞,仿若二爺就是她們的神明。
可我卻不稀罕。
二奶奶未過府之前,二爺便有一個通房。
自二奶奶嫁進來,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二爺就多了三位姨娘。
一個是京城的大夫人送來的,一個是二爺原先的通房,還有一個是建威將軍所贈。
沒有一個是二爺主動要抬舉的。
世人都說二爺是難得的好兒郎,比起那些動輒四五個通房的世家公子,二爺的確算是潔身自好。
可我又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
我所處的那個時代奉行一夫一妻,什麼通房姨娘,那都是小三。
二爺這種人,若是在我那個時代,是要被罵一聲渣男的。
叫我和這樣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我高興不起來。
高媽媽便虎著臉說我不知好歹:“你以為出了府就能過好日子?放你出去,你那狠心的爹娘又得把你賣一回,如今你已長成,世家貴人府中不會收你這樣年齡的丫頭,你爹娘就隻能把你賣進那醃臢見不得人的去處。”
“是隻伺候二爺一個人好,還是伺候一群人好,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打了個寒顫,我竟把我那對愚蠢貪婪又狠心的爹娘給忘了。
見我屈服,高媽媽就滿意地點點頭。
掌燈時分,她將我送進二爺的房中,囑咐我莫要怕,乖乖等著二爺。
我是不怕的,穿過來之前我有兩個男朋友,也看過很多小電影,男女之間那點事,我自認為很懂。
二爺很快就回來了。
他帶著一身肅殺,仿佛把冬日的冷冽都帶進屋裡,炕前的火盆似乎都要因此而籠上寒霜。
我打了個哆嗦,二爺登時看過來,見是我,就怔住了:“辛夷?”
我裹著被子,在炕上給二爺行禮:“奴婢給二爺請安。”
二爺脫了大氅,大馬金刀坐在炕前的圈椅中:“你怎麼在這兒?”
我心裡很瞧不上二爺的這種行徑。
明知故問。
夜深了,丫鬟隻穿著肚兜裹著被子等在爺們兒的屋子裡,除了那事兒,還會是為什麼。
二爺又不是不知曉人事的少年,還會問為什麼?真是好笑。
我一向是懂得如何順應天命,讓自己過得更舒服一些的。
反正我知道二爺絕不會因為我說幾句好話就心軟。
我扯下被子,露出光潔的身子,低眉順眼地跪在炕前:“二爺,是二奶奶叫奴婢來伺候二爺的。”
二爺坐著沒動,甚至還緊蹙眉頭:“榮娘何必如此。”
我垂眸冷笑。
二爺在裝什麼呢?
主母有了身子,不便伺候爺們兒,叫旁人伺候,在這個時代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