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短暫停了一會兒,大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到中午,積雪就已經到小腿肚子了。
昨兒個二爺和秦寶山他們獵的兔子還有很多,我吩咐小秦嫂子和徐嫂子全做成鍋子,給那群姑娘們吃,還開了幾壇酒,叫她們壯壯膽子。
夜裡的行刑就在後頭林子的空地上,我沒去,可即便我把門窗堵得嚴嚴實實,還是能聽到慘叫聲,哭喊聲,咒罵聲。
一聲又一聲,穿破了寂靜的雪夜,在這熱氣騰騰的屋子裡打著旋兒,又飛走了。
我不斷地提醒自己,山下景昌罪大惡極,死有餘辜,活該被千刀萬剮。
可我又總是忍不住想問,如果是換在我那個時空,會怎麼處置山下景昌這種人呢?
是圍著他千刀萬剮,狂歡咆哮,還是一槍斃命,亦或者將他囚禁一生?
如果我現在是吳雨涵,我還會為此狂歡嗎?
我想了一晚上。
早起時,雪停了,我硬是穿上大衣裳和靴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那片空地上。
大雪早已將汙穢渲染成一片白,我看不出哪裡有行刑過的痕跡。
站了一會兒,瞧見一個小小少年牽著一個小姑娘,二人站在路邊,那少年後背還背了一個小嬰兒,正咿咿呀呀地哭著。
小姑娘盯著我看了兩眼,又指著空地,踮起腳,不知道跟那個少年說了什麼。
那少年便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畜生下地獄吧!”
小姑娘有樣學樣,也啐了一口,大喊一聲:“畜生下地獄吧!”
兩人罵完,忽然就都哭了。
我隔得遠,聽不清他們在哭什麼,哭了一陣子,二人才手拉手往外走。
那少年忽地大叫了幾聲:“叔!娘!你們安息吧!”
我恍然大悟,他們的奶奶就是那個把房子騰給我的老大娘。
可憐這幾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失去了庇佑。
“姨娘,回去吧。”
我衝著紫萱笑了笑,低頭朝著那片雪地啐了一口:“呸!畜生下地獄吧!”
一連下了幾場雪,等快進臘月份時,千戶府裡的管事來了,說是上個月叫人送了年節禮去京城,京城那邊也送了東西回來,跟著一塊兒來的,還有一個人。
“大夫人說,二爺身邊隻剩下辛姨娘一人,奶奶身子又不大好,且奶奶和辛姨娘都不方便,就把顧姨娘送給二爺,這顧姨娘原是族裡三老爺府上姨奶奶的幼妹,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自小也是嬌養著長大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會,還能耍幾下槍,將她給了二爺,大夫人也很是心疼,跟來的老媽媽囑咐二爺,一定要好生對待顧姨娘。”
我正在吃飯呢,聞言差點沒嗆死。
媽呀,大夫人就是見不得二爺身邊清閒下來,走了一個衛可心,又送來了一個顧姨娘,二爺可真有福氣啊。
那管事看了我一眼,乾笑了兩聲,瞅瞅二爺的神色,便有些期期艾艾。
我看不下去,請管事坐下吃茶:“你且略等一等,二爺吃了飯,就跟你回登州府。”
新人來了,二爺這個新郎官可不能缺席啊。
管事搓著手訕訕地笑:“二爺,辛姨娘,府裡還來了兩個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