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鬆花釀,至死都讓人留戀啊。”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語調很低,聲音很輕:“你說我喜歡的是鬆花釀酒,可我喜歡的,是有你的鬆花釀酒啊……”
紙傘紋絲未動。
“顧修,是吧?”白韶回頭,看向顧修。
顧修點頭,仙歿重生而來,陣中之事白韶已然知曉,不用多做解釋。
“曾有人,願等你嗎?”白韶問。
顧修凝眉,沒有搖頭,沒有點頭,隻是回了一句:“我不值得。”
“我也不值得。”
白韶搖搖頭,再次飲了一口酒,喝的有些著急,他被嗆到,劇烈咳嗽了起來,眼淚全都流了出來。
他未擦拭,而是就著模糊的淚水,看著顧修笑道:
“我不值得啊!”
“她為什麼,就這麼傻!”
“我不要她等我,我不配她等我,我不該讓她等我的啊……”
在這一刻。
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在那壁畫之上,他永遠都是光芒萬丈,但此時此刻的他,已看不壁畫上的半點影子,他隻是一個眼淚鼻涕混作一團,身上沾滿泥土的凡人。
一個。
心愛之人亡故的凡人。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裡佳期一夕休。
而看著這個痛哭不止的身影,顧修的目光下意識的錯開,他沒開口勸說,隻是也拍開泥封,仰頭對飲了一口。
這一口鬆花釀酒,味道確實極好。
沒有對話,沒有交流,一個人哭訴,一個人傾聽,一直到一整壇鬆花釀酒喝完,一夜時間已經過去,白韶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來到西側的那棵參天古鬆前。
抬頭仰望。
看了許久才喃喃道:
“此鬆我走之時,不過半丈,而今卻已亭亭如蓋。”
“錯了。”
“都錯了啊。”
說著,白韶轉過身,看向顧修:“若有人願等你……”
話未說完,白韶突然又止住,隨即苦笑:“罷罷罷,說之無用,你不開口,倒是比我看的通透。”
搖搖頭,白韶來到來到紙傘前,小心翼翼的拾起紙傘,輕輕拍打完上麵的所有灰塵之後,這才對顧修重新說道:
“我該走了。”
顧修詫異:“前輩你……”
“我沒她厲害,沒那仙歿重生的本事,更沒將她換回來的本事。”白韶搖搖頭:
“我要帶她,入長生山。”
長生山?
顧修眼皮微跳,那是禁區之一,進入之人十死無生,哪怕是強如至尊,都不敢踏足之地。
“她不會死,也不可能死。”
“我會,帶她回來!”
聽著這話,顧修沉默,卻見白韶進入酒窖,再次走出之時,將一壇酒遞給了他:“此酒我隻舍得送出一壇,若我們歸來,會請你暢飲。”
“若我們不歸……”
“此酒將來,也會留給你。”
顧修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到白韶眼中赴死的決心。
他已經回來。
但那人已不在。
她可為他謀劃藏仙,仙歿換生,他又怎麼可能獨活於世,他想做些什麼,無論有用無用,他此生的目地隻有一個。
尋回她!
顧修沒再多言,隻是抱拳一禮:
“恭送道友!”
“謝謝。”白韶回了一禮,隨即突然問道:“你身上,藏有可傷至尊之物?”
嗯?
顧修詫異,拿出指骨,這是他垂釣所得,一直未曾使用,其能力到底有多強。
顧修也不知道。
卻見白韶抬手一指,顧修能夠感覺,一道玄之又玄的力量進入了指骨之中,但沒等顧修細究,卻見白韶已經收手:
“我重生之後,實力大漲,但卻依舊窺不透這指骨,不過我在其中留了些東西,接下來一擊。”
“不僅僅隻是傷至尊。”
不僅僅隻是傷至尊?
顧修眼神一凝。
倒是白韶已經轉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已經抵達百丈開外,他依舊懷抱紙傘,形於微風之中,顧修隱隱聽到一聲清唱:
“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錯錯錯!”
“當恰如燈下。”
“故人萬裡。”
“歸來,對影!”
“……”
而當耳畔的清唱徹底消失,此間之前一直自主運轉著的仙歿換生大陣。
終於。
還是緩緩停下。
顧修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小院,終於還是未曾逗留。
轉身。
朝穀外而去。
在那裡,還有一群強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