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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殿之中可能隻有郭保坤才能理解範閒此時此刻的心情,知道他究竟為何如此的悲傷懷念,又為何如此的淡定從容。郭保坤看著滿堂哄笑的人群,沒有任何阻止的舉動,他知道就在今夜之後,這些譏諷和嘲笑都會被震驚和敬佩所替代,所有人都不會再因為詩詞嘲笑範閒,甚至都不敢生出這種念頭。
“陛下,範閒滿嘴荒唐之言,分明是欺君,請陛下治範閒大不敬之罪,革除官職,趕出京都,發配邊疆!”這時候,長公主安排的官員早已經忍不住了,上前參了範閒一本,開口就是要慶帝懲罰範閒,讓範閒永不翻身。
慶帝隻是看了一眼這個官員,便明白了這次的事情有著長公主李雲睿在背後搗鬼,因此一眼不發,沉默的看著範閒,想要看看範閒究竟會如何應對,他知道範閒如果不是心中胸有成竹了,絕不會是如此表現,沒有一絲的緊張和恐懼。
範閒輕蔑的看了一眼著個官員,毫不理會,轉身麵對著莊墨韓,聲音中有著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和驕傲,“尊師究竟有幾首不為人知的詩作?”
莊墨韓不知範閒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正色堅定的說道:“僅此一首,再無其他遺作!”
範閒哈哈大笑,如此的放肆和灑脫,將手中的酒杯一扔,抄起了莊墨韓案桌之上的酒壇,朗聲大喊:“拿筆墨來!”
候公公連忙躬身請示的看著慶帝,慶帝的心中一喜,雙眸微垂,將喜悅收之眼底,不露聲色的對著候公公點了點頭,候公公連忙揮手示意身邊的小內侍前去準備筆墨紙張。
候公公端起了小內侍準備好的文房四寶,幾步走出慶帝身後,來到了範閒的身邊,恭聲道,“小範大人,老奴願意為你謄錄抄寫詩作,還請協律郎一展我慶國兒郎的風采,不要讓他國之人笑我慶國無人!”
候公公雖是內官,但是依然有著慶國兒郎的豪情熱血,因此有些激動,在慶帝的麵前也算是失禮了一次,自作主張的要為範閒做個小童,畢竟他可是知道範閒的那手書法實在是見不得人,所以自告奮勇替範閒撐撐門麵,不要看候公公一副白胖的樣子,作為慶帝身邊的內侍,也是苦讀博學之人,自小就陪著慶帝在宮中讀書,苦練過書法,如果不是因為身份的原因,在科舉之中也是可以博取功名的。
範閒看了一眼難得生出豪氣的候公公,在範閒的印象中,這個慶帝身邊人永遠都是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生活著,沒有抬起頭來的時候,今日他卻高昂著頭,挺著胸,雖是殘缺之人,但卻滿是慶國男兒的豪情,範閒舉起酒壇,向著嘴中倒著酒水,一口飲下,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此時的範閒也興許真的是醉了,他的精神遊離到了身體之外,他似乎看見了那五千年璀璨文明中的各位聖賢,深深的孤獨包圍著他,他比身前的帝王慶帝更加的孤獨,帝王是高處不勝寒,而他是舉世皆醒他獨醉,這個世界的一切和上個世界的一切交織在一起,範閒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範閒醉眼迷蒙的繼續喝著酒,候公公抬頭緊盯著範閒,沒有一絲的催促之意,靜靜的研著墨,仔細將紙張平鋪,沒有一絲的褶皺,一舉一動行雲流水,這是幾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慶帝所養成的心境,平和寧靜。
範閒想起昔日有著李太白鬥酒詩三千,沒想到自己今日要學一學先賢了,他看著虛空中的飲著酒舞著劍的浪蕩書生,高聲疾呼,好似兩人漸漸的重合的了一起,範閒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隻有清脆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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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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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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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首膾炙人口的詩詞不斷的自範閒的口中吐出,一句詩詞一口酒,豪情不減,詩詞不斷,所有的人都震驚了,每個人都停杯投箸站起身來看著場中的範閒,莊墨韓早已經是完全拋棄了早前的打算,細細品味著每一首的詩作,不停的用手撫著自己的胡須,頻頻點頭,雙眼緊閉,如飲瓊漿,早已醉了。
隻有郭保坤端著酒杯,拿著筷子,詩詞佐餐,享受著自己和範閒才懂得孤獨和寂寞。
郭保坤飲了一口酒,夾了一筷子醬牛肉,放入口中,狠狠的咀嚼著,和周圍狂熱的氣氛格格不入,範閒是想念著前世,每時每刻都想著回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世界,而自己恰恰相反,自己隨時都可能離開這個有著很多的牽掛的世界,回到那個繁華的世界,不同的境遇,確是相同的心境,孤獨和寂寞都包圍著郭保坤和範閒,至於在場看熱鬨的人怎能知曉他們心中的傷感,他們越狂熱,郭保坤和範閒心中越孤獨,和他們的距離就越遠,仿佛隔著一條天河。
範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水,隻是看著滿天的人影,有著憂國憂民的文人士子,有著披甲血戰的將軍,有著傾國傾城的佳人,更有著揮斥方遒的帝王,所有人都向他點頭敬酒,範閒舉起酒壇,對著自己不斷的灌著酒水,大口大口的吞咽,酒水不斷的從嘴角灑落,流出的酒水將衣衫沾濕,顯得範閒浪蕩不羈,失禮至極,但是此刻卻無人敢再次參範閒君前失儀,反而用崇敬的眼神注視著範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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