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西楚亡國,曹得意曹龍鯉等名號都已不被熟知,隻剩下曹官子與曹青衣兩個,前者是江湖和棋盤中俱是官子無敵的曹長卿,後者更是世上唯一將離陽皇帝頭顱視作囊中物的狂儒。
如今這位隻好素衣不好絲竹的西楚舊臣,就跪在了亭前,跪在了小侍女薑泥的麵前。天地君親師,如今家族已經不在,恩師李密也已作古,天地間還有誰值得曹長卿一跪呢,隻有這位有些驚懼的亡國公主,本命薑娰,如今的薑泥!
徐鳳年眉頭緊皺,異常費解,他不明白曹長卿隻是幾十年前見過薑泥,如何此時一眼就可認出,難道是因為剛剛在報國寺外,許宗甲的舉動引起的氣運變化,讓曹長卿有所察覺,還是說小泥人過於形似身為西楚皇帝皇後的父母,當然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此時徐鳳年最緊要的是,如何抵擋這位成名已久的武評前三甲的武道大宗師。
許宗甲不用考慮了,迄今為止隻和王仙芝相隔千裡,虛空交手,鬥過一次法,一路上從未出手幫自己對敵過。
徐鳳年瞥了一眼劍意勃發的老劍神,心中有著幾分的期望,但是也有些擔心,畢竟老不以筋骨為能,老劍神已經是百歲之齡,再加上心境有缺,未必是曹官子的敵手,即使可以抗衡,怕也是生死之戰了。
老劍神雖然答應過徐驍,活著將徐鳳年帶回北涼,但是卻沒有說不能缺胳膊少腿,所以應該也不會和曹長卿死鬥,更何況,以老劍神的角度而言,巴不得小泥人能夠逃離北涼王府的樊籠,才好與他習劍,怎會願意與曹官子以死相搏?
亭中,徐脂虎臉色比徐鳳年還要難看,徐鳳年在江南道將江南士子已經得罪光了,如果此時在此地和曹長卿交手,怕是要死傷一片,到時候,江南道士族必然會集體反撲,怕是要惹下大麻煩了。
更令徐脂虎擔憂的是,曹長卿行事如此招搖,絲毫不顧及薑泥的身份暴露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果被江南道的士子知曉了北涼私藏豢養西楚公主,即使徐驍也要頭痛了,畢竟此時北涼王還身在太安城中,算是虎落平陽。
徐脂虎慢慢的向著薑泥挪了挪位置,心中打著萬一不妙,就挾持小泥人,威脅曹長卿。
徐脂虎雖然對薑泥有著幾分寵愛,但是畢竟沒有自己的弟弟重要,眼中有著幾分歉意,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泥人。
徐脂虎也不是完全寄希望於此,做完這些後,眼神看向了在場眾人中最淡定的許先生,這位被自己父親封為座上賓的年輕男子,自曹長卿來到前,就好似已經察覺到了危險,突然現身在了亭中,還嚇了自己一跳。
許宗甲也感知到了徐脂虎的小動作,不由溫和一笑,令徐脂虎感到神奇的是,這笑容好像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自己心中的不安和忐忑瞬間被撫平了,一片安定,再無憂慮。
許宗甲點點頭,示意徐脂虎無需擔憂,萬事有他,徐脂虎這才放鬆了下來,在此看向了自己的弟弟,畢竟徐鳳年才是北涼的繼承人,需要他來破局,她已經看出來了,這位許先生不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隻要徐鳳年沒有生命危險他是不會出手的,隻能作為最後一道防線罷了,但也足夠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穀怗
儀態姿容風雅比江南道任何名流都要出彩的曹長卿始終沒有起身,雙膝跪地,雙手撐地,旁人隻看到他雙鬢已有霜白,但這並未折損八鬥風流曹官子的舉世無雙,雅氣風流,聯想到他的坎坷一生,愈加平添了這位西楚股肱臣子的第一等名士風範。曹家有子最得意,三十二歲領兵出京城,最後與帝王一弈,權傾宮廷的大太監親自為棋脫靴,西楚皇叔親自為對弈兩人倒酒,遍數天下士子,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曹長卿緩緩抬頭,淚眼望向那個記憶中當年隻是活潑小女孩的公主。他此生最得意的不是投子於枰,布陣列勢,與君王指點江山,隻是求一個君王身側的佳人笑罷了!
曹長卿記得她,自然也會記得她的女兒,那個與她一樣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曹長卿早年間曾經牽過薑泥的小手,還曾經甜甜的喊著“棋待詔叔叔”,餘音未滅,猶在耳畔,曹長卿如何能忘?!
曹長卿抬眼望去,慢慢起身,心中感歎:“真像她啊!”
曹長卿垂下了頭顱,掩飾著眼中的失態和傷感,再抬起頭時,已經是崢嶸畢露,冷聲道。
“誰敢阻我?”
徐鳳年苦笑,這位書生儒士實在是霸道,一點都不像是讀書人,已經亡國的曹長卿,已經不再是當初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了,而是可以在太安城三進三出的曹霸王,有聖道轉為了霸道,倒也頗為符合今日的王霸之辯。
曹長卿乃是天象境的大宗師,一心要走或者殺幾個人再走,無人可以阻攔,這就是天象境高手的恐怖之處,法天象地,是謂得道,此道非狹義上道門的道,而是幾近聖人了。
許宗甲看了兩眼曹長卿的氣機流轉,不由點頭,此時的曹長卿不弱老劍神半分,氣機圓滿,浩大剛正,氣貫乾坤,道合天地,舉手投足之間,儘顯霸道之風,如不是張扶搖占儘了天下儒家氣運,怕早就已經是儒聖境界,成就陸地神仙之境了,這點倒是和老劍神有些相似,一個是境界圓滿不得寸進,一個是心境有缺,境界跌落,可謂是半斤八兩,平分秋色。
老劍神身為劍客,最是霸道,嗤笑出聲,不悅的挑釁道。
“曹長卿,你大可試試看!”
曹長卿不是多話之人,身形提拔,猶如古鬆,複辟西楚的重擔並沒有壓垮他的腰背,隻是雙鬢見的白發才可以看出這些年來他過的並不輕鬆,雙手握拳抬起,身形倒退幾步,身後兩道接天連地的龍卷風卷起了漫天的塵土,一圈又一圈的劇烈罡氣以他為圓心向著四周激蕩而去。
許宗甲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辯論之地,心神之力籠罩了過去,隨手又布下了一道防護,這才閒適的看著場中的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