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聾,記性也沒了。你們這些老親戚,我都不記得了。親戚們來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會,不過嚼的動的吃兩口,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玩笑一回就完了。”
“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們想這麼著也不能呢!”
賈母搖搖頭,人老了,身體健康比什麼都重要,歎氣道。
“什麼福?不過是個老廢物罷了。”
說到這裡,賈母這才對著一旁伺候的丫鬟鴛鴦吩咐道。
“快去準備飯菜吧,免得真的餓壞了這個猢猻兒!”
賈母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賈昶,笑容燦爛,她巴不得賈昶多來自己這裡吃飯,畢竟賈昶才是如今榮國府最有出息的孫兒,是日後賈氏一族的頂梁柱。
到了這時,賈昶才找了個地方坐下,劉姥姥也跟著坐了下來,緊挨著賈母,至於板兒,鴛鴦給他抓了些果子,讓小幺兒陪著他出去玩耍了。
丫鬟奉上了茶,劉姥姥喝了一口,這才同賈母聊起一些鄉村中所見所聞的事兒,都是些賈母沒有聽過的,十分感興趣。
府中的姑娘們和賈寶玉哪裡聽過這些事情,也聽得十分入神,所有人都注視著這位鄉村老婦人,聽她說話。
“我們莊子東邊,有個老奶奶,今年九十多歲了,她天天吃齋念佛,誰知就感動了觀音菩薩,夜裡來托夢說,你這樣虔心,原本你該絕後的,如今奏了玉皇,給你個孫子。原來這老奶奶隻有一個兒子,這兒子也隻一個兒子,好容易養到十七八歲上死了,哭得什麼似的。後來果然又養了一個,今年才十三四歲,生的雪團兒一般,聰明伶俐非常。可見這些神佛是有的。”
榮國府中,賈母是信佛的,王夫人更不用說,整日裡念經吃齋,受他們的影響,小輩的姑娘們多少也是信佛的,甚至最後,惜春斷了紅塵,毅然出家了。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隻有賈昶神色淡淡,隻是品茶,他什麼沒有經曆過,劉姥姥說的那些新鮮事,對他而言都是小兒科。
這時,鴛鴦已帶著人擺設整齊,上麵左右兩張榻,榻上都鋪著錦裀蓉簟,每一榻前有兩張雕漆幾,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葉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圓的,其式不一。一個上麵放著爐瓶一分攢盒;一個上麵空設著,預備放人所喜之食。
上麵二榻四幾,賈母和賈昶坐下,餘者都是一椅一幾,東邊是劉姥姥,劉姥姥之下便是李紈,王熙鳳等人。西邊便是薛寶釵,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挨次下去,寶玉在末。每人一把烏銀洋鏨自斟壺,一個十錦琺琅杯。
賈昶年紀雖小,地位卻高,居然和賈母坐在上首,讓劉姥姥看得一陣稀奇,不由開口說道。
“說來我也糊塗,今日多虧了這位少爺,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呢?”
賈母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驕傲之色,笑著說道。
“這是我的小孫子,排行老四,單名一個昶字!”
“真說起來,你可能也聽過他的名聲!”
賈母賣了個關子,笑容滿麵的看著劉姥姥。
劉姥姥思索了一番,實在是沒有聽過賈昶這個名字,連忙說道。
“鄉下人見識少,是我孤陋寡聞了,竟然不曾聽過。”
賈母哈哈大笑,得意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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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孫子還算爭氣,自幼參軍,去了北邊打了幾場勝仗,得了皇上封賞,如今已經是武安侯了!”
“名字你可能是沒聽過,武安侯你可聽聞過?!”
劉姥姥聞言,睜大了眼睛,驚得站起身來,誇張無比的驚呼道。
“這位少爺竟然就是武安侯,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武安侯的威名,如今誰不知曉,那可是武曲星君降世,百戰百勝的無敵將軍,就是我這鄉下人經常聽到這個名字呢,沒想到居然是府上的少爺!”
賈母聽到劉姥姥如此說,臉上笑容更燦爛了。這些日子,賈母經常聽到來府上的老姐妹誇讚賈昶,與有榮焉。
“他算什麼星君下凡,不過就是僥幸打了幾場勝仗!”
賈母嘴上雖然如此說,嘴角都快咧到耳邊了,劉姥姥看得分明,又說了些誇讚的話,讓賈母越發覺得劉姥姥投緣。
賈昶一旁沒有插話,隻是低頭吃著飯,讓賈母看得好笑,調侃道。
“怎麼你武安侯府也鬨饑荒了?”
賈昶這才停下筷子,抬頭看向賈母,笑著說道。
“我府中雖不寬裕,還不至於鬨饑荒,隻是府中的廚子不如祖母這裡的,隻能做些簡單吃食!”
賈母微微搖頭,伸手指了一下賈昶,笑著說道。
“你甭在我這哭窮,我可是聽你珠大嫂子說了,你為了蘭兒讀書,可是給幾位先生送了價值萬兩白銀的束修,哪裡會不寬裕?”
眾人聽到這話,頓時愣在了原地,劉姥姥更是嘴巴都張大了,我的個老天爺啊,萬兩白銀,那足夠莊戶人吃幾輩子的了!
“蘭兒是我侄兒,為了他日後的前程,不過區區萬兩白銀,我還是舍得的!”
賈昶神色平靜,低頭飲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賈母欣慰的點點頭,也是不由動容,十分高興的說道。
“說得好,你這個做叔叔的,為了侄兒的前途,舍得下本錢,你珠大哥泉下有知,定然也會感激你的!”
李紈聽到這裡,站了起來,她是個謹慎的人,但是今日卻十分大膽,將酒杯斟滿,舉了起來,對著賈昶說道。
“昶弟弟,嫂子今日敬你一杯,感謝你為蘭兒做的一切!”
說罷,不待賈昶反應,一飲而儘,乾淨利索,讓人詫異,這可和李紈平日裡表現大不同。
如今這個時代,禮教森嚴,賈珠早逝,李紈不可能改嫁了,隻能做個未亡人,守著賈蘭過活,日子過得艱難,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賈蘭前途有望,自然感激涕零。
賈昶歎了一口氣,斟滿了一杯酒,對著李紈示意,寬慰道。
“大嫂子,你獨自守著賈蘭不容易,我也隻是略儘綿薄之力,日後等蘭兒金榜題名,你的苦日子才算是熬出頭了!”
賈昶舉起酒杯一飲而儘,不再說話,低頭再次吃了起來。
林黛玉眸光瀲灩,怔怔的望著賈昶,她終於明白了父親所言的男兒擔當。
賈母看氣氛有些沉悶,對著王熙鳳說道。
“老親家是你家的親戚,你可要好好招待,快將茄鯗喂她一些!”
王熙鳳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暗暗咋舌,被賈昶的豪奢和大手筆驚到了。她按照賈母的吩咐,夾了些茄鯗送入劉姥姥口中,笑著說道。
“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
劉姥姥嚼了幾下,鮮美異常,奇怪的說道。
“彆哄我,茄子能有這個味兒,那我們也不用種糧食了,隻種茄子就好了。”
王熙鳳哈哈大笑,逗著劉姥姥,說道。
“這真是茄子,不哄你!”
劉姥姥眉毛一挑,露出了奇怪之色,不確信的再次問道。
“真是茄子?我白吃了這一口,姑奶奶你再喂我些,我細細細嚼,慢慢品。”
王熙鳳又夾了些茄鯗送入了劉姥姥的口中,她果然細細嚼,品了半天。
“雖有一點茄子香,隻是還是不像茄子,姑奶奶你告訴我是什麼方法弄的,我也弄著吃去。”
“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簽了,隻要淨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丁,用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裡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了。”
王熙鳳細細說起了這道茄鯗的製作方法,讓劉姥姥暗暗咋舌,這可真是奢靡,莊戶人家哪裡做得出。
“我的個老天爺啊!這哪裡是茄子啊?恨不得用十隻雞來配它,難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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