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用儘了全力也看不清楚此人的麵容,但是他明白這人就是之前那位站在廊橋上的高大女子。
高大的女人抬頭打量了一眼陳平安,打了一個哈欠,好似剛剛睡醒一般,散發著惺忪的鬆弛感,聲音如同天籟,悅耳動聽,讓人沉醉。
“那個叫齊靜春的讀書人說對這個世界很失望,那麼你呢?”
神人擂動報春鼓,告知天下春將至。鼓不響,春不來。此刻的陳平安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有人擂鼓,響徹天地,臉色漸漸漲紅,呼吸感到了幾分困難,他不得不用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不敢隨意開口。
泥瓶巷小院之中,周玨站坐在門檻上,嘴裡磕著瓜子,嘴裡不時的吐出瓜子皮,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靜靜的感受著驪珠洞天的變化,一粒珠子從東寶瓶洲上空緩緩落下,落地生根,整個洞天開始破碎,降為了福地,整個小鎮六千人,隻有寥寥幾人察覺到了這股動靜。
因齊靜春的緣故,驪珠洞天內土生土長的六千小鎮百姓,無論富貴貧賤,無論秉性善惡,皆有來生。
寧姚一身墨綠色的勁袍,腰間挎著那把碧綠色的長刀,身後虛空還有一柄飛劍,靈性十足,跟隨著主人的步伐,如同一隻哈巴狗,生怕被少女再次丟棄。
“師兄,驪珠洞天這是怎麼了?為何會發生了震動?”
周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寧姚,漫不經心的說道。
“沒啥,也就是驪珠洞天破碎了,成為了福地,和東寶瓶洲融為了一體!”
寧姚聞言臉色劇變,洞天破碎,降為福地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氣運大減,天道反噬可不是鬨著玩的。
“那小鎮百姓怎麼辦?”
寧姚腰間長刀不斷震動,隱隱有鋒芒透出,那雙不似柳葉似狹刀的長眉緊緊蹙起,這位劍修少女心頭之血未涼,不願看到人間悲劇。
“不用擔心,有個教書先生傻得很,將驪珠洞天三千年的氣運反噬一肩擔之!”
周玨嘴裡雖然吐槽著齊靜春的選擇,但是在他的眼底卻露出了一抹欣賞和敬佩。
寧姚聞言微愣,凸起的眉頭漸漸平複,腦海中漸漸回憶起了五年前的景象,一位麻袍少年,身材瘦弱,雙肩單薄,在劍氣長城諸位劍仙與蠻荒天下王座大妖們的麵前,指天立誓,所有因果,一肩擔之。
“師兄,謝謝你!”
寧姚眼底浮現出了感激之色,作為寧恒和姚瑩唯一的子女,這些因果責任本該由她承擔,如今卻全部轉嫁在了師兄的肩膀上,讓她可以毫無壓力的成長修煉。
周玨身軀微微一震,隨後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嗑起了瓜子,開口說道。
“師妹,你已經踏入了元嬰境,該回劍氣長城了,隻有那裡才能讓你以最快的速度躋身上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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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最好的修煉方式就是戰鬥,浩然天下哪裡還有比劍氣長城戰鬥更慘烈,更多的地方,每日都要和蠻荒天下的大妖廝殺,那裡是天下劍修最向往的聖地,同樣也是天下劍修最終的埋骨之地。
浩然天下即使再好,也不適合熱血湧動的劍修,處處都是規矩,太過平靜,會讓劍修手中的長劍鋒芒銳減。
“好,我現在就回劍氣長城!陳平安那兒我就不告而辭了,你代我轉告一聲!”
寧姚聞言,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拔地而起,飛入虛空,立在了小鎮的上空,她俯瞰千裡,心曠神怡,胸中劍意散開,直衝雲霄,種種異象映入了少女的眼簾之中,讓人震撼。
有不計其數的各類飛禽走獸,在這座驪珠洞天與大驪版圖接壤的邊界線上,盤踞不動,更外邊,還有無數它們的同類在瘋狂奔向此處,像是在汲取著什麼。那根無形的邊境線上,它們既不敢向前跨過一步,也不願往後撤離一步。
一位老嫗站在界線以內的溪水儘頭,上半身露出水麵,一頭鴉青色發絲如瀑布一般瀉下,在身軀四周蔓延開來,像一朵黑色的蓮花,原本臉龐斑駁如枯樹皮的老嫗,此時此刻已是不到四十歲的婦人模樣。
又有一座披雲山,好似被地表拱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升高,洞天破碎,降為福地。
周玨抬頭看著少女身化劍光向倒懸山的方向而去,劍光璀璨,如同一座虹橋,耀眼絢爛,逍遙自在。
“這丫頭性子還是如此風風火火,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也就陳平安這個傻小子會喜歡她!”
“阮邛替她打造的劍器還未完成,日後正好讓陳平安前往劍氣長城送劍!”
周玨目光再次看向了小鎮廊橋方向,臉上表情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等待著草鞋少年回答持劍者的問題。
陳平安腦海裡無數念頭翻滾,記憶畫麵不斷浮現,他臉上露出了高興,悲傷,懷念,追憶等各種神色,最後嘴角開始咧開,綻放出了最純淨的笑容,眼睛好似夜空下的寒星,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我對這個世間不曾失望,也許它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美好,但是也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般差!”
“這個世間有爹娘,有齊先生,周先生!”
陳平安這個自小孤苦的少年,臉上露出了真誠的表情,每一個對他好的人他都牢記在心中,不敢忘卻。他黝黑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羞赧之色,臉頰居然紅了幾分,稍停之後,才再次開口說道。
“還有寧姑娘!”
“他們都是好人,有他們在的世間,不會讓人感到絕望!”
這個虛五歲就是大人的少年,忘記了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艱難,隻記得了世上的溫暖。
高大白皙的女人一愣,眸光落在了草鞋少年的身上,麵無表情,這目光好似天地間最鋒利的刀劍,直刺陳平安的內心深處,清晰的分辨出了此話的真假,嬌豔紅潤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容綻放開來,肯定道。
“陳平安,你果然如齊靜春說得那般特彆有趣,難怪連周玨都對你另眼相看,不曾阻止你喜歡他的師妹!”
此話一出,皮膚黝黑的少年鬨了一個大紅臉,雙手不斷擺動,慌亂無比的解釋道。
“我沒有,你彆胡說!”
高大的女子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眸光微轉,看向了泥瓶巷的方向,那坐在門檻上的男子臉色變得陰沉了下來,她用一種同情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草鞋少年,使壞的說道。
“哦,你可想清楚,你真的不喜歡寧姚?”
陳平安少年慕艾,哪裡會想到自己內心最隱秘的事情被人知曉,驚慌失措,連連說道。
“寧姑娘很好,但是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少年不知為何沒有直接否認自己的喜歡,隻是用這種借口答非所問,應付著持劍者的問題。
“陳平安喜歡就喜歡,若是連喜歡一個姑娘都不敢承認,未免也太膽小了!”
陳平安身體一僵,陷入了沉默的狀態,少年自然是真心喜歡寧姑娘的,但巨大的差距橫在兩人之間,如同天塹,寧姑娘是遨遊天地間的劍仙,自己不過是小鎮之上的平凡少年。
“一身清貧怎敢入繁華,兩袖清風怎敢誤佳人!”
陳平安心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不曾說出,隻是低頭沉默,讓持劍者感到無趣,一揮衣袖,將其靈魂歸位。
泥瓶巷中,周玨從門檻上起身,臉上露出了幾分寒意,低沉的聲音在小院內回蕩。
“膽小鬼,既然你自己都不敢承認,也就不怨我日後為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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