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行事如此狂悖,那為何還有童謠傳唱於他?”
“這個,屬下也不知,隻是,最近不知為何,這北地郡郡守突然是大發善心,跟便了個人一樣,開府庫,施粥糧,搭草廬,救濟百姓”
“這~”
蒙毅和蒙恬對視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尋味,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性情大變,有的隻有一個可能,有什麼東西在促使他改變。
“事出無常必有妖,平時不能親民愛民,偏偏在朕離開鹹陽,巡視北地邊關之時一反常態,格外親民愛民,這要是個不注意,還真能被他給哄騙過去。
那要按這麼說,朕還得感謝一下李監禦史家的公子啊,要不是他,扶蘇也不可能發現這兩顆老鼠屎啊。要是沒發現他們,讓他們繼續在此為禍百姓,那就是朕的過錯啊。”
這時,隻見弋居城門處,緩緩走出來兩隊手持長劍的甲士,後麵,便是一些官差挑著幾個大木桶,緩緩走出城門,見到他們,之前處於麻木狀態的大秦百姓們,突然就如同餓狼見到了獵物一般,眼睛都是發紅的,狂奔著就衝了過來。
“不要搶!”
“不要搶!”
“不要搶!”
四周居於此處的大秦百姓一擁而上,立刻就圍上了這幾個木桶,一開始,還有官差會阻止,用木頭棒子敲打,驅逐眾人,但到了後麵,人群擁上來之後,這些官差也管不住,場麵徹底失控。
眾人圍在一起瘋搶,跑的快的,身強體壯的才搶的到,那些老幼婦孺,知道自己跑不快,大多數都圍在城門旁,等待著弋居縣的施粥,可是,就算如此,卻也是爭搶不到一口口糧。
要是按照這個情況,永遠是餓的餓死,撐得撐死,這些官差也不管。
這時,有一個少年郎拿著一個有著凹槽的破木頭,好不容易盛到一點粥,但是卻一點都沒舍得喝掉,他的眼中帶著渴望,甚至,在離開人群的途中,還用嘴舔了一下邊緣之處的些許粟米,就這一下,眼中都閃著希望的光。
但他還是小心的走著,在城牆根上,有他病重的母親,他的母親比他更需要這口粥食,他在城門口已經蹲了兩天了,今天,終於讓他搶到了這一口粥食,雖然他也十分的饑餓,但卻是硬生生的忍住了,一步一步,走向在城根腳下的母親。
“娘~”
“粥來了,娘,快吃吧。”
這個少年郎十分高興,搶到這一些粥食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場極大的勝利,他像是一個獲得成功的驕傲少年,等待著娘親的讚揚。
少年郎緩緩等下,他的母親依靠在城牆根上,眼睛緊緊的閉著,少年將粥緩緩送到娘親身旁,放在娘親的嘴邊。
“娘,快和粥吧,隻要喝了粥,就有力氣了。”
少年郎不會忘記,他們從北地邊境一路南逃至此,從安俾城一線,幾乎是死裡逃生,路上都是匈奴人的追兵,這些匈奴人,把他們這些秦人百姓,當做獵物,當做牲口,被他們圍獵,被他們屠殺。
少年郎和他的母親死裡逃生,一路跑到了這裡,而少年郎的父親,在匈奴叩關之時,便響應了邊關的號召,去參加安俾城的守城戰了。
現在,匈奴人破關而入,他的父親多半是戰死了,他是清楚的,隻不過,他的母親還在安慰他,父親還活著,他會和自己一家團聚的,每當聽到這話,他也隻是笑一笑,心中懷著些許希望的活著,總比滿心絕望活的好。
在這場戰爭中,在少年郎一路逃亡的路上,一個七八歲的少年,被鮮血與現實折磨的快速成長,他知道,娘親的病就是在這一路上餓出來的,娘親將所有的能找到的吃的,都默默拿了出來,每當自己說餓的那一刻,娘親總能掏出一點東西來給自己吃。
每當自己詢問娘親自己餓不餓時,她總說自己已經吃過了,現在,娘親的病都是餓出來的,所以,少年郎堅信,隻要讓娘親喝了粥,娘親就會好起來。
少年郎將熱粥放到娘親嘴邊,卻遲遲不見娘親張嘴,少年郎一遍便的呼喚著,聲音由開始的興奮逐漸變成慌張。
這時,一雙手伸了過來,搶走了他手上的熱粥,一飲而儘,隨後扔下這個破木頭,說了一句:“傻了吧,有一口熱粥不喝,到這問一個死人喝不喝,她不喝我喝,傻子!”
這人留下一句話後,也著急的往城門處衝去,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這口熱粥的緣故,此人感覺跑起來都跟有勁了,隻留下呆呆看著泥地中那空空如也的木頭破碗的少年郎。
那句話環繞在他的耳邊,少年郎僵硬的抬起頭,看著靠在牆根處的娘親,此時的娘親緊緊閉著雙眼,臉頰之上,儘是蒼白,已經餓脫了相。
少年郎緊緊抓住娘親的手,用儘全力想要喚醒她,可注定是徒勞。
“娘!”
撕心裂肺的聲音陡然響起,在這泥濘的牆根下,在這肮臟的戰爭中,他的一家,原本生活美滿,一場戰爭,頓時將他的一切都摧毀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
少年郎抱著自家娘親的屍體哭泣著,身旁陸陸續續有秦人百姓跑過,但沒有人停留,沒有的憐憫,大家都活的差不多,若是少了這一口粥,或許他們也會餓死在此處,在此地,死亡是常態。
如此惡劣的環境,吃不飽穿不暖,肮臟,潮濕,疾病,恐懼,在這樣的環境下,死亡已經變成常態,死亡帶來的,還有惡臭,這些災難,統統都降臨在北地郡的百姓身上,家園被毀,親人離散,天人永隔。
少年郎的母親,將這一路大部分的苦難給承擔了下來,給了少年郎一個活著的希望,這或許是一位母親彌留之際的最後願望,或許,在冥冥之間,看著自己的兒子端著熱粥向自己走來,她的心中也會感到一絲欣慰和愧疚吧。
孩子,以後的路,要你自己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