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瀕臨氣絕的老史,終於喘上氣,聽到響亮的聲音,雙眼一亮,推開老妻的手,一骨碌跑到蘇言禮跟前跪下,“尉州縣典吏胡永壽見過蘇大人。”
連老吏都跪了,被攔在門外的人群,便也有樣學樣挪到蘇言禮身前,齊齊下跪。
跪是跪了,卻沒人喊禮,他們麻木而又疑惑,朝庭官員來了,是不是就有糧食發了?
就在有人想發問時,先衝進衙門的人,有人舉雙手大喊大叫從衙門裡衝出來,“不好啦……不好啦……衙門糧倉裡一粒糧食都沒有,我們要餓死啦……”
什麼?糧倉裡一粒糧食都沒有?
跪在地上的人群一湧而起,憤怒、絕望,讓他們就要喪失理智,眼看這些人眼紅的要吃人。
芒種在小娘子的示意下,趕緊又敲鑼,“安靜……安靜……蘇大人……”一時之間,芒種差點不知怎麼放詞,急得直冒汗。
蘇若錦趕緊跑到芒種邊,把他拉下來,自己站到椅子上,上去就敲鑼,“安靜……安靜……”
要吃人的人群再次安靜下來,他們被站在椅子上的小娘子驚住了,俏麗少女青衣羅素身姿輕盈的站在椅子上,清柔靈動,好像觀音娘娘的小徒弟,一下子安撫了人們不安的心。
眼見人群再次安靜,蘇若錦朝眾人抱拳,“各位父老鄉親,城外已有人煮好粥,正待施粥,你們可以去領粥填肚子。”
按理說,眾人聽到有吃的,應當烏央央一窩蜂跑走才是,但眾人卻都沒動。
那第一個衝進去,又第一個出來喊沒糧的中年男,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們把糧食拉到外麵假好心施粥了?”
“對,縣衙糧倉裡的糧食是不是被你們拖走瓜分了?”
蘇言禮眉頭一動,儒雅而威嚴,看得那說話的中年男,不知覺後退一步,心道,真是邪門了,明明一介文弱書生,怎麼他娘還挺有官威的。
沒想到爹還挺有氣場,蘇若錦來不及給她爹點讚,趕緊跳下椅子,走到蘇言禮身邊,聲音很小,讓他爹隨便說句什麼。
蘇言禮沒聽懂女兒話的意思,而是用唇語問了句女兒:阿錦,縣衙的糧食呢?
蘇若錦當然不知道糧食到底是被誰偷走了,還是被亂民山匪搶走了,但從現在情形明擺著,縣令死了,絕對不可能是他,可看剛才這麼多人敲縣衙的門好不容易才敲開,那就意識味著,一大半可能糧食不是被亂民山匪搶走的,絕對是縣衙內中層以上人員搞走的。
蘇若錦裝模裝樣的點點頭,“好的,大人,小女明白了。”
蘇言禮看向黑壓壓的人群,他們不是他傳業授道的學生,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此事。
蘇若錦轉身,再次站到椅子上,朝眾人道,“剛才大人對小的說了,他剛從京城過來,還沒和黃典吏等縣衙官員接洽,等他與相關官員見過了解後,一定給大家一個明確的答複。”
剛從京城來的?眾人不信,站著不動。
蘇若錦朝他爹看了眼,讓他接戲。
蘇言禮的思維一直跟著女兒,當然很快接收到女兒的示意,他能向在家裡一樣接住女兒的天馬行空嗎?
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父女倆就有默契,蘇言禮當下就半跪拱手朝天,“食君之、擔君之憂,我皇剛剛登基,新令已頒,凡新皇登基之前所作之亂,一概不追究,但縣令之死、糧食失蹤、縣丞、縣尉、主薄逃逸、褻瀆之罪,及今天之後,所作之亂,必要下大獄,以昭律令。”
居然有人主持尉州縣大局,胡典吏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瞬間痛哭流涕,伏身跪地,“皇恩浩蕩,小的謝蘇大人,還請蘇大人找出殺縣令大人的凶手,小的全力配合。”
這……
帶頭鬨事要糧的幾個暗暗看了看,又朝被他們打死的兩個巡差看過去,他們已經無心呆下去,眼珠子亂轉,準備溜人。
蘇若錦一直注意人群,明明縣令已死,縣丞等人也逃的逃、走的走,為何還有人在縣衙門口鬨事,這分明就是一出沒有結果之事,但還是有人去做,為什麼?
後麵的平民可能是真的沒糧吃餓肚子,但他們怎麼就這麼齊整的在縣衙鬨,一個典吏能為他們做什麼?
蘇若錦朝張順、崔燦使了個顏色,二人會意,一個留下保護蘇言禮,一個悄悄彙入人群。
拜過皇帝,蘇言禮起身,麵向眾人,一臉正氣的掃了眼眾人,然後看向女兒。
蘇若錦連忙朝眾人抱“各位,蘇大人的意思是城外粥已好,但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餘下的,就要等明天早上布施了。”
一聽粥不多,還先到先得,真正餓肚子的人那裡還等得及,馬上就有人調頭往城外跑。
一個跑,個個跑。
沒一會,衙門口幾乎跑光了,隻餘百十人。
蘇言禮看向衙門口牆根角,快步上前。
胡典吏連忙小跑跟上,說道,“蘇大人,這就是縣尊大人的家屬,縣尊大人家被賊人洗劫一空,連給縣尊大人下斂的銀子都沒有。”
他連連歎氣。
蘇家父女同時皺眉,縣令家沒錢,胡典吏不幫襯難道下不了葬?
胡典吏像是聽到了蘇家父女所想,“不是小人不幫,實在是縣衙一團亂,不知從何下手,如果朝廷再不來人,下官怕也追隨縣尊大人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