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從桌上拿了幾頁紙給趙瀾:“基本確定了。”
趙瀾接過,一目十行,很快翻過近十頁調查,抬眼,眉頭皺的很深,“她?”
“是的,小郡王。”
“為何回京?”
沈先生道,“開始時,我們以為她去找二娘子,可是從東山書院到京城相國寺,我們發現並不是,隨著她身份的抖開,鄭國公府已經單方麵解除了婚約,她不甘心一直想找曾經未婚夫,不知道找到後想乾什麼。”
趙瀾聽的眉頭就沒鬆過,隨手就把調查報告甩到了小桌幾上。
“姓苟的從什麼地方跟上她的?”
“從洛州。”沈先生道,“我猜,姓苟的想利用她殺蘇若錦,沒想到她要找的人竟不是二娘子,所以最近,他隱在暗處該是著急了。”
怎麼能不著急呢,眼看又過去一年。
一年又一年,遼夏國仍舊沒有實力跟大胤朝抗衡,卻想通過歪門邪道攪亂大胤,想的美。
臘月天,寒風嘯嘯。
小叫化子凍得快支撐不下去了,臉埋在破舊的襖子裡取暖,如果今天還看不到銘澤哥哥,那她就去見一麵曾經的好朋友,見過之後再回榆林老家,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京城了。
三天之後,老天好像聽到了她的祈禱。
她的銘澤哥哥到大相國寺來上香了,她剛要飛奔過去,卻見他轉身,伸手扶住從馬車裡伸出來的嬌手。
她壓著心頭的酸澀,生生頓住了腳步,涼意頓時遍布全身,不管是聽說,還是曾經猜測過多少,都不及這一眼讓她形神俱傷。
從小喜歡到大的舅家哥哥啊!
為什麼?
瞬間,她淚流滿麵。
從榆林千辛萬苦來到京城,都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讓她心碎在這寒冬臘月裡。
鄭銘澤扶下未婚妻,和煦的提醒,“小心。”
“多謝銘哥哥。”
鄭銘澤朝未婚妻溫柔一笑,攙她的手一起進相國寺燒香。
小娘子秀美,仰著嬌俏小臉,目含情,嘴含笑。
好一對碧人。
餘光裡,小娘子好像看一了叫化子,一轉頭,果然有個臟兮兮的小叫化子站在牆角,好像被凍的不輕,眼淚鼻子一把的,好醜。
她忍不住跟沉穩持重的未婚夫說道,“銘哥哥,快看,那邊有個可憐的小叫公子,要不,我們給她點錢吧。”
鄭銘澤順著未婚妻的目光看了眼,就轉過頭看向溫柔心善的未婚妻,“都聽阿茵的。”轉頭讓長隨掏了幾個銅板丟給小叫化子。
小叫化子:……
他們比翼恩愛的樣子,頃刻間就將小叫化子紮的千瘡百孔。
原來表哥不是冷漠不近人情,原來他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
原來……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不曾喜歡過啊!
小叫化子緩緩的蹲下去,頭埋在腿間,一直不敢去鄭國公府附近,一直不敢麵對,她對自己說,如果在表哥喜歡逛的文山街或是相國寺附近遇到,那就證明他們有緣,可是在文山街近一個月,從沒遇到過表哥,現在在相國寺終於遇到了,卻是看著他手牽著彆個小娘子恩愛。
終究還是沒緣份。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爹緣,難道連表哥也不能屬於她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飄下雪花,揚揚灑灑。
小叫化子跟牆角的一石塊似的,慢慢的白雪覆蓋。
進去上香的貴公子嬌小娘終於出來,仆人們拿起油傘。
貴公子與小娘子共撐一把傘,走在紛紛揚揚的雪中,美的跟一副畫似的,讓人移不開眼。
“銘哥哥,你看,那個牆角的小乞丐還在,莫不是被凍死了?”
小娘子一臉可惜。
貴公子溫和一笑,“這附近像這樣的乞丐多得去了,自有官府的來管。”明明溫柔的話,卻比臘月裡最冷冰還要硬。
小叫化子頭埋在腿間,一動不動,此刻,她多希望自己被凍死。
漸漸的,行人遠去。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撲的到處都是,閃著寒冷的銀光。
小叫化子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身子越來越輕,這是被凍死了嗎?在裁倒到地的前一刻,她想,那就這樣死去吧。
她裁到厚厚的雪地上,連聲音都沒有。
附近的叫化子看到倒地的叫化子,紛紛跑過來,要扒她的襖子、搶她身上的銅子。
長隨看到叫化子圍搶襖子,詫異的叫道,“公子,這是那天攔車要錢的小叫化子。”
寧七郎眉頭一皺,朝周圍看過去,目光無意中與人群中某個接觸到,示意他救下小叫化子。
寧七郎眉頭一鬆,隨即揚起,好像是探察司的人。
“阿朱,把人抱上馬車。”
阿朱一愣,“公……公子……”
“愣著做什麼,趕緊。”
“是。”阿朱便馬上把人抱上馬車。
即便上了溫暖如春的馬車,小叫化子也沒有醒來,整個人仍像裁倒在地上的樣子,緊瞌著眼,團在角落。
寧七郎探究的看著。
阿朱問,“公子,把人帶到哪裡?”要過年了,把人帶進府裡,好像不太好吧。
寧七郎好像也注意到這個問題,“送到閒置的彆院去。”
“是,公子。”
半個時辰後,寧七郎把人扔到了閒置的彆院,他連馬車都沒下,隻讓看彆院的婆子抱下去,“把她收拾乾淨,若是凍著了,讓人到府裡找大夫。”
“是,公子。”
看彆院的婆子顯得很興奮,高興的把小娘子抱進了院了,寶貝似的把人伺候著,見小娘子半天不醒,還以為病了,後來摸摸頭,捏捏脈,確定,就是餓暈的。
不過還是不放心,她年輕時做過巫醫,懂一些歧黃之道,趕緊弄了些草藥,把人泡到澡桶裡,水不熱了就換熱水。
換了三四趟,把人泡醒了。
醒了後,感覺舒服,下意識往下埋,沒想到被淹到了,差點被嗆死,趕緊扒到桶邊,咳的撕心裂肺。
老婆子趕緊跑進來,連忙給她順氣。
小半鐘後,楊四娘楊碧容才喘平。
沒錯,小叫化子就是從榆林偷溜出來的楊四娘。
兩年前,跟鄭國公府她舅家表哥訂親過後就跟哥哥回去楊家老宅守祠堂,後來因為假楊敬梓之事,楊夫人改名換姓去楊家老家把兒女帶離,到榆林隱姓埋名生活。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她實在忍不住想念表哥,想念曾經的生活,偷偷回到了汴京城。
真正的親生父親,遼夏國的苟文純一直打探她們母子的下落,在她溜到洛州時被他發現,一路悄悄跟蹤。
楊四娘被保護的很好,可是這兩年躺藏的生活,讓她學會了很多,懂得去怎麼解決潛在危險,這也是她能安然的做這麼久叫化子。
自從公子把人扔給她,老婆子就覺得這個叫公子長得俗,果然,收拾乾淨後,杏眼桃腮,明眸皓齒,還真是一個小美人,猶其是那雙眼,清澈靈動,漂亮的很。
怪不得能入公子的眼,沒想到公子終於開竅了,終於願意金屋藏嬌了,她的好運來了,以後她就是這個彆院的管事嬤嬤,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銀子,有銀子進來,就有銀子入她口袋。
想想就美,老婆子高興的忙前忙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處處置辦的妥當。
第二天一早,就在她準備去要錢時,公子身邊的長隨阿朱竟親自送來五十兩。
老天爺,五十兩啊,這個年好過了。
昨天晚上泡了整整一個時辰澡,終於把身上所有的臟物都泡掉了,又吃的飽飽的鑽到溫暖的被窩裡睡上一大覺,直到今天快要到中午才醒來。
醒來後,發現房間裡還燒著碳火。
天啊,自從逃出來,她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沒想到竟莫名其妙的住到了這樣的好地方。
昨天晚上醒來時,她還以為死了升天了呢,還以為是到了極樂世界,沒想到被人救了,問是誰救的,老婆子不肯吃,反正是個有身份地位的貴人。
什麼人?楊四娘沒空去想。
一覺醒來肚子餓了,準備穿衣下地,老婆子推門而進,一臉諂媚,“哎喲喂,我的小主子,彆動,讓老婆子我來。”
楊四娘:……
雖然以前家裡也有奴仆,但她沒叫過人老婆子。
“媽媽,你……”
老婆子沒想到小娘子還挺上道的,諂媚的笑真誠了些,“老婆子我姓浦,小主子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浦媽媽吧。”
“浦媽媽,我自己來吧。”楊四娘自己穿衣。
浦非要幫著穿,“小主子,我知道你嫌棄我老又笨手笨腳,但你是主子,我是奴仆,這是我該做的,你得讓我做,我才安心啊。”
楊四娘:……
流浪幾個月,楊四娘現在的身體確實虛,就不跟她客氣,兩人一道合作,把衣裳穿好。
浦婆子嘴上說笨,實際上手腳麻利又快,還梳得一手好頭,就一個早上,就把楊四娘整得跟以前富養的樣子。
“喲喲,小主子,你這一看就是富貴命啊。”
開始一句,浦婆子還真是拍馬屁的,可是越看小娘子麵相,越心驚,這個小娘子,無論從前,還是以後,一輩子就是福窩的命,怎麼昨天進來一副叫化子樣?
難道哪裡出了錯?
不過浦婆子相信自己的三腳貓本事,覺得自己不會看錯相,對小娘子更殷勤了,把小娘子伺候的舒舒服服,妥妥貼貼。
寧七郎找到趙瀾,旁敲側擊,想打聽讓他救人的人是不是他。
趙瀾倒是沒藏著掖著,但是多一個字也不肯說。
“那就讓她那麼呆在我彆院?”
“反正你的彆院空著也是空著。”
寧七郎:……
趙瀾瞥他眼,“反正你也沒成婚對象,沒人管你,方便。”
寧七郎氣笑,“信不信,我告訴蘇二娘去。”
趙瀾悠悠的看他一眼,“你以為我怕?”一副我才不怕,要去趕緊去,誰不去誰是小狗。
小狗寧七郎:……
這人心一點也不虛,說明這是養外室,那是……
為了探口氣,寧七郎學著狗,“那需要我做什麼?”
“一日三餐吃飽即可。”
寧七郎:“不給衣裳穿?”
趙瀾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眼,起身走人。
“喂……”
“中午這頓,寧七公子的賬掛在我賬上。”
寧七郎真氣笑了,“趙子瑾,你也太摳門了吧,到你酒樓吃飯,還掛你賬,這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娘的,老子幫你養女人,吃頓飯還要我承人情。
寧七郎沒勁,走人。
上了馬車,長隨阿朱問道,“公子,咱這是回去,還是……”去應酬。
寧七郎剛想說回家睡大覺,想想又停住了,趙瀾這裡套不到話,女人那邊好套吧。
馬車悠悠,沒一會兒就到了彆院。
吃飽喝足,楊四娘坐在暖榻上發呆,心想,要不要去看看姐姐,看看阿錦,看完她們,等過了年,她該回榆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