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女兒背地裡多番埋怨,對這樁親事總有不足之處,王氏便惦記著什麼時候讓兩人見上一麵,她相信傳言不假,靜王殿下的風采無人能出其右,但,也得女方肯信不是?
畢竟是個孩子,長這麼大未曾離開家中半步,驟然要與旁人同榻而眠,總歸還是有點恐慌的。
然,自那日一彆之後,靜王再未來府上致禮,王氏心急如焚,催著丈夫儘快安排,入秋就要迎親了,那時候臨時抱佛腳哪還來得及?
追問的次數多了,誠意伯亦有些不耐,“靜王日理萬機,總有應接不暇之處,你再等等。”
王氏一片慈母之心,怎忍見女兒備受熬煎?若靜王當真對馨姐兒毫無情意,那就算嫁過去也不會幸福。
她想了想,“既如此,老爺何不給靜王下帖子,請他來府上作客?”
誠意伯嗬斥道:“糊塗,婦人之見!”
女方上趕著男方像什麼話?且不論溫妃娘娘求親的由頭是什麼,一口一個報恩都給足了伯府麵子,自己等於被架在了高台上。若這會兒巴巴地黏上去,旁人隻會覺得徐家趨炎附勢,恬不知恥。
他入仕多年早就悟出了道理:既要做官便得做個好官,無論背地裡是否沾染苟且,麵子上工夫得做足,如此才能名利雙收。若隻為貪一時之利而不顧名聲,那等上峰用不著你了,便是卸磨殺驢的時候。
他才沒那麼愚蠢。
再說,他下帖子人家一定就會過來?靜王名義上喚他一聲嶽父,那是對他尊重,他若膽敢擺老丈人的譜,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與其白白碰個釘子,還是安生些好。誠意伯瞪了眼自家愚婦,“馨姐兒不好好繡嫁妝,成日琢磨些有的沒的,你該好好提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點小事有什麼可計較!”
王氏唯有冷笑,嫡長女的姻緣是小事,也虧他說得出口!若換做婉丫頭出嫁,隻怕他早就鞍前馬後打點起來了,唯恐那蹄子有分毫不如意。
她怎就挑了這麼個人?
王氏隻怨從前瞎了眼,惟願女兒彆重蹈覆轍,過得比她還不如。
好在,半月後長公主於珠蕊園設宴,遍邀京城閨秀賞花吟詩,徐家諸位女兒也在受邀之列。
王氏方才鬆了口氣,長公主乃當今皇上親姐姐,地位尊崇,雖為寡居,差不多的人家都得給她麵子,便是皇親國戚想必也會順路去討杯水酒喝。
不愁見不到靜王本尊。
也說不定長公主本就有撮合之意,聽聞她與溫妃娘娘自來交情不錯。
王氏便將女兒叫到身前,囑咐她到了那日該如何行禮如何表現,也彆失態叫人笑話,到底是公主府邸,做客之人還是該低調些。
徐馨消沉地應了聲是,實在提不起興致。
溫妃會做人,她去信不久就寄了回信來,信上附帶了靜王種種飲食習慣以及她額外要求的一張畫像,不難猜到她的目的,想提前打聽恒兒喜好,方便做個合格的王妃。
碰上這樣好說話的婆婆,她該慶幸祖上燒高香才是。
但,徐馨情緒反倒更為低落,彆看溫妃這會子對她好,她可是清楚地記得,夢裡自個兒是怎麼被未來婆婆指著鼻子唾罵的——知人知麵不知心,隻因為她沒生下孩子,便該受這份閒氣?也不瞧瞧溫妃養的什麼好兒子,十日裡倒有八日不與她親近,她縱有千般手段也難施展呀。
那些難聽的辱罵言猶在耳,徐馨愈發煩惱不寧,但更令她心驚的是,畫像上的人物與夢裡有六七分像,還是由於畫師筆鋒太過飄逸的緣故!
此前還能自己騙自己,說她是杞人憂天,但,這會兒徐馨卻不得不將其視作上天的一種警示,避免她重走那條泥潭似的老路。
但,她該如何對母親說呢?母親定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且茲事體大,不可能說退婚就退婚——早些不提,偏這會子反悔,顯得背信棄義。
而溫妃也未必似表麵那般和藹,結親不成反倒結仇了,倘若她竟伺機報複?臉上的紅印曆曆在目,徐馨可不能被她慈眉善目的假象給騙了,她就是頭笑麵虎!
徐馨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對母親直言,隻好按下不表,思量著待見了靜王殿下再說——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與她夢裡那人並不相似。
那她也就無需煩惱了。
徐寧原本想推掉宴會,她對這類人多的場合向來興致缺缺,彆看珠蕊園聽著氣派,可占地就那麼點大,幾百號人聚在一起跟下餃子似的,還得頂著滿頭烈日,何苦來哉!
更彆提園裡遍植各種奇花異草,姑娘們又都是一身脂粉香,這許多種氣味混雜在一起,想必更嗆鼻了,萬一再碰上個有狐臭的呢?
徐寧寧願待在家中躲懶,反正有王六相陪,說不定還能一舉拿下呢。
杜氏卻力勸她出門,“姑娘家家,整日把自己關在房裡作甚?難得公主盛情相邀,何妨湊湊熱鬨,以後等你成了親,想出去都未必有機會。”
徐寧笑道:“娘,您不是不願意我到處亂逛?”
小時候她可沒這麼文靜,反而是個野丫頭,有一回偷摸爬樹差點掉下來摔死,杜氏急得又是延醫問藥又是誦經念佛,好容易緩過氣來,自那之後便盯她盯緊了。
而徐寧也漸漸體會到母親難處,在這偌大宅院裡,隻有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若一方有個三長兩短,另一方該如何活下去?
從此才學得懂事起來,認認真真當她的小棉襖。
娘今日一反常態,著實令她有些費解。
杜氏沒說話,隻擔憂地瞅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同電光火石般透徹。
徐寧驀地醒悟過來,她這段時日所作所為母親都看在眼裡,不加製止,隻是出於對她意願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