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經受不起此等折磨,拚著名聲儘毀,她也不能嫁到靜王府去。
她撲進母親懷裡放聲痛哭,“娘,您幫我退了這門親吧!”
王氏如遭雷擊,委實不敢相信。上次馨姐兒抱怨這樁親事,還是與李鳳娘彆苗頭,責怪溫妃不肯為她求來聖旨。
這回竟直截了當要求退婚。
王氏沉下臉,“胡鬨!”
聘禮都下了,忽然又反悔,當是小孩兒過家家?
徐馨紅腫著雙目,“娘,女兒是認真的。”
事到如今已無需隱瞞,徐馨斷斷續續將那個怪夢娓娓道來,隻略去了自己收受賄賂一節——本來也無足輕重,就算她不做那些事,靜王一樣會死於沙場,她才是被他連累,後半輩子過得淒淒慘慘。
那張令她憧憬不已的臉孔,這會兒卻幾欲作嘔,她恨不得連畫像都拿去燒掉,眼不見為淨!
王氏還當因為什麼,不過是怪力亂神,失笑道:“夢中所見豈可當真,你也忒頑皮。”
她何嘗沒在夢裡對那老虔婆破口大罵,可有用麼?現實裡一樣得恭恭敬敬。
徐馨幾近崩潰,“是真的,靜王殿下跟我夢裡所見一模一樣!”
此前她倆從沒碰過麵,怎可能那麼巧?
王氏想了想,“也許你在彆處見過也說不定。”靜王相貌出了名的好,口耳相傳多少有點印象,做夢又不是百分百還原,有個大致輪廓就覺得是了。
又笑著給女兒講了個倩女離魂的故事,“大概你倆正如牡丹亭寫的那般,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徐馨看出王氏就沒當真,這令她有點傷感:原來,口口聲聲把她當掌上明珠的娘親也不過如此。
什麼都比不上徐家的前途重要。
她還想嘗試一把,“娘,你真的不怕女兒當寡婦嗎?”
王氏義正辭嚴告誡女兒,不能隨便詛咒親王,這話被人聽見可是要殺頭的,況且怎麼可能?
“靜王殿下患有哮症,咱們又不是不知,連騎馬都得小心翼翼,更彆說帶病親征。”
這夢實在無稽。
但若人家定要他死呢?徐馨把後半句咽回去,娘是不會助她解除婚約的,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王氏又絮絮安慰了一番,並答應改日帶她去靈岩寺參拜,好祛除那些纏繞她的邪祟——也怪馨姐兒不積福,平日但凡待人寬厚些,哪會招來宵小之輩惦記?
正好再為六郎求支姻緣簽,若他與寧丫頭當真合適,這樁親事便再無顧慮了。
徐馨躺在床上,整個地覺得彷徨無依。
娘常對她說,嫡長女要有嫡長女的責任,可為何她非得被枷鎖束縛?她也不是自願投胎到她腹中的。
這個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該如何自救?
腦海中驀地浮現一襲青衫,那人笑意溫煦,諄諄教誨她世間所有的道理。
徐馨忽然翻身下榻,從床角抽屜裡翻出那本字帖來,雋秀字體旁烙著一行行筆酣墨飽的批語,乃文先生精血誠聚。
父親看不上他,母親看不上他,可他有什麼錯呢?他隻是窮了點、家境簡薄了些而已。
他需要一個真心愛他的女子,與他攜手共度短暫的艱難時光,韜光養晦,直至一飛衝天。
徐馨隻覺腔子裡怦怦跳動,再也按捺不住,滿懷激動尋出紙筆,將自己一腔心事訴諸其上,若他同意,那,後麵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輾轉反側一宿,次日清早,徐馨將已經封口的書信交給貼身丫鬟娟兒,珍而重之命她千萬送到文先生手裡。
娟兒奇道:“您怎不親自交給他呢?”
徐馨倉促一笑,“我是快要成親的人了,該少見外男才對。”
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家裡起疑。這事得辦得靜悄悄的,才能水到渠成。
至於她走之後家中會找誰頂缸,想來多半還是三妹。也罷,三妹往日待自己不錯,就讓她做個富貴寡婦罷,反正她這人沒什麼脾氣,就算要過繼旁人兒子,多半也是樂於接受的。
而自己隻需暫且蟄伏,靜靜等待文思遠發跡即可。
徐馨長長吐了口氣,她隻能抓緊文思遠,如同快要溺水的人抓緊唯一的一塊浮木——但願他彆辜負所托,後半輩子就全指望這場豪賭了。
她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