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孝順的兒子,現在雖然在與母親對抗,也不全是為她,更多為了自己——否則,怎會不過問她的意願就私自決定她的歸屬?
徐寧道:“表哥,也許你愛上的不過是段模糊影像。”
等某天發現她跟這個影子並不完全相符,甚至大相徑庭時,他還能保有現在這般單純不顧一切的熱忱嗎?
王珂無言,隻呆呆望著她。
少年的夢來得容易,也散得容易,她不過提早幫他戳破。徐寧站起身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無論如何,六表哥都不該輕易毀傷,這是最大的不孝。”
頓了頓,“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等。”王珂忽然開口,身體裡驀地迸發出一股力量,他快速翻身下榻,從抽屜裡搜出一包東西,“還給你。”
是她之前做的香囊、扇套,還有那條幫他擦過汗的絲巾,上頭香味已褪得乾乾淨淨。
——他大概有一點恨她。
了結了也好,一彆兩寬,各生歡喜。徐寧從容將舊物收起,“我走啦。”
不說再見,是因為可能再也不見。
等腳步聲漸漸遠去,王珂才僵硬地從牆壁轉過臉來,她如一縷輕煙般消散無蹤,仿佛從未來到過他身邊。
心中陡然空空蕩蕩。
解決完王家的事,徐寧鬆快一大截,立刻泡了個熱水澡緩解疲乏。
半夏還沉浸在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悲劇裡,眼眶紅得如兔子般,“姑娘何必逞強?想哭就哭出來吧。”
徐寧:……
她真沒覺得有什麼可難受,不過是段無疾而終的初戀而已,況且本就是逢場作戲。
就算她真對王珂有意思,也沒必要傷春悲秋哭哭啼啼,人世間可不止男女之情這一種樂子,親情、友情、乃至口腹之欲怎麼就不珍貴了?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那才可笑呢。
徐寧懶懶趴在浴桶上,“你這麼同情他,不如你嫁他吧。”
半夏立刻收住眼淚,“那怎麼行,婢子生來就是要服侍姑娘的。”
這才像她的榜樣,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徐寧捏了捏半夏紅豔豔粉嘟嘟如仙桃似的臉頰,笑眯眯道:“就知道你不肯吃虧。”
半夏哼哼兩聲,她才不會去晉州呢,聽說那裡風塵多得怕人,米麵裡全是沙子,哪比得上京城飲食精細、起居優渥。
跟著姑娘一樣能吃香喝辣,她可不稀罕當少奶奶。
當然也得姑娘得寵才行,在哪裡都是拜高踩低的。半夏於是又儘職儘責往浴桶裡添了兩瓢鮮牛奶,撒上些玫瑰花瓣,把姑娘泡得白乎乎香噴噴的,姑爺見了才會愛不釋手——或者愛不釋口。
隔日,長公主府又送了張請帖來,這回受邀的嘉賓便再無懸念了。
且不提徐婉還在禁足,就算沒有,王氏也不肯叫她去。兩女爭夫這種醜聞有過一次便夠了,再來一次她可吃不消。
不過她仍得叮囑徐寧,到了那兒務必得表現得儀態端方,斷不能叫人看笑話。
徐寧笑道:“太太放心,我身子健朗,斷不會在珠蕊園前昏倒的。”
明擺著刺她那回徐馨丟臉的事。
王氏氣結,想罵她兩句又不能夠,人家現在是準王妃了,比自己這個伯爵夫人位份還尊。
隻得板著臉,“你知道就好。”
徐寧沒想和嫡母打嘴仗,小吵怡情大吵傷身,點到即止就是了。
“這回還是大哥送我過去?”她詢問。
合著正房都得給她當狗腿子。王氏恨不得叫她自己雇車算了,可轉念一想,方姨娘最近對那母女倆可是一盆火似的上趕著,她不肯,自有楓哥兒替她——方姨娘養的那個賤種,千伶百俐,和他娘一副德行,不定得如何巴結,到時候好處不全讓人家占去了?
權衡下,王氏隻得不情不願讓人去請長子過來。
出乎意料的是,門前卻停了輛極寬綽的馬車,王氏正納罕時,就見幾個老仆分成兩列嚴整排開,恭恭敬敬立於門首。
叫人一問才知,原來是專程來接三姑娘的。
王氏乾笑兩聲,“公主當真客氣。”
不知三丫頭命裡交了什麼運道,能得這些貴人垂青。
徐寧卻認得馬車背後的徽記,那次徐馨意外暈倒,眾姊妹便是坐這個回來。
她訝道:“太太,仿佛是靜王府的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