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長這麼大對她好的人不多,有一個算一個,她總是恨不得加倍回報,所以她親手做了一盤薏仁糕,趁著課間給周師父送了過去。
剛走到教室門口周先生的書房門口,她居然長公主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你性子未免太好了些,陳炳然那個老東西已經堂而皇之地把那娼婦生的野種弄進門,現在陳府是那野種主事,中饋是那娼婦在料理,就連府裡的下人都換了一批,讓你手下連幾個可用的人都沒有,你這當家夫人倒成了個擺設!”
她拍了拍桌,連連冷笑:“若是我,早便把那娼婦和野種打死了,大不了和離便是!他要是敢跟我發作,和離之前,我也得讓陳炳然那老賊身敗名裂!”
周先生略帶苦澀地聲音傳了出來:“我自比不得你公主之尊。”
她苦笑了下,說話仍是溫聲細語:“我生的元兒年前病逝,娘家周家也已經大不如前,連個為我說話的人也無,現在陳炳然膝下隻有陳元軼這一個兒子,他自然要把人接回來繼承香火了。”
她歎了聲:“陳元軼如今又得代王器重,我還有個八歲的女兒,老來得女,她就是我的心肝肉,現在撕破臉和離,靈姐兒以後連個倚仗的父兄都沒有,隻怕她還要遭人非議。罷了,我現在隻求我的靈姐兒能平平安安長大,我都將將五十的人了,什麼委屈忍不得?”
聽她這般說,長公主半天沒吭聲——她的心情著實有些複雜,謝鈺近來在調查陳炳然那個老東西,有意從周氏這裡尋找突破口,她和周氏是故友,方才那番話一半是幫兒子試探周氏態度,一半也是希望友人能及時迷途知返,和陳炳然那個狗東西劃清界限,沒想到周氏還有這樣的為難之處,難怪母子倆輪番上陣都沒能讓她動搖。
周氏四兩撥千斤避開她的話頭,長公主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聲音斷斷續續地透著門板傳過來,沈椿聽得一知半解,見裡麵半晌沒動靜,她才抬手敲了敲門:“周先生在嗎?”
等周先生揚聲讓她進去,她才看清楚和周先生聊天的女子居然是她的婆母長公主,長公主雖然不屑於刁難她,但一向也不怎麼待見她,沈椿見到她就開始緊張。
長公主皺了皺眉:“你怎麼過來了?”
沈椿緊張得呃了聲,才道:“昨天師父為了教我留堂了,我特地做了盤點心給她送過來。”
她想了想,補充道:“我瞧先生舌苔發白,臉色發困,應該是身體裡濕氣大,夜裡睡不好的緣故,所以我把薏仁打碎專門做了一盤糕點。”
長公主挑了挑眉:“怎麼?你還會相麵的本事?”
她不喜歡沈椿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這孩子不孝忤逆的名聲在外,在家的時候便屢屢對繼母兼姨母口出惡言,實在是個薄情寡恩之輩,如今瞧她特地做了盤糕點孝敬師長,長公主對她略微改觀了點。
沈椿老老實實地回答:“在鄉下住的時候,山上有個破道觀,裡麵有個瘋道人,這些都是他口述傳給我的,我跟著他學了幾天。”
不過那道人告訴她,輕易不要把這項本事示人,尤其不要在鄉野愚民跟前顯露,她之前最多也就是看看小孩發燒,瞧瞧村裡的牛拉肚子,靠著這點手藝賺倆辛苦費。
俗話說醫道不分家,真正厲害的道醫,可從麵色推斷出患者二十年前誤摔過一跤,這樣的醫術在前些年還被定為妖術,官府和民間大肆抓捕,逼的不少道醫自戕正名,或是歸隱山林辟禍。
但道醫雖多,有真本事的卻不多,尤其沈椿完全不靠譜的樣子。
長公主提點道:“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可彆輕易給人瞧病,免得害人害己,你”
她話還沒說完,周先生便驚訝道:“說的好準,我近來的確失眠多夢,夜裡還經常盜汗虛乏。”她伸手招了招,笑:“把糕點拿過來吧。”
周先生起身到了一壺花茶,三人邊吃糕點邊喝茶,難免聊到沈椿的課業上,這孩子雖然是從頭開始學,但為人認真實在,性子也不驕縱,尤其是知道感恩,這點十分難得。
周先生就挺喜歡她的,笑:“我之前裁訂了一本書,是我這些年為人處事的心得,你若是有興趣,我可以把書送你看看。”她微笑道:“明天是我休假,你明日來我府上取書吧,我順便給你補補課。”
沈椿雙眼放光,站起來認認真真地道:“多謝師父,我知道我不聰明,之前也沒有學過這些規矩,萬事都得您從開頭開始教,真是勞煩您老人家了。”
這話說的實在懇切熨帖,彆說是周先生了,就連長公主聽這話也覺得十分順耳。
沈椿自從來到長安,根本沒有出過門,隻認得承恩伯府和謝國公府兩個地方,她還糾結怎麼去陳府呢,結果她話剛說出去,院裡的下人就自覺幫她把一切都打點好了,從來到回根本不需要她操半點心。
難怪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嫁入高門呢,沈椿摸了摸腦袋,在心裡嘀咕了聲。
去陳府之後,和周師父聊天十分愉快,她雖然滿腹詩書,但從不以才高而自矜,就算是聽到沈椿說一些山野趣事也能含笑聽了。
等到了晌午,周師父到了吃藥的點兒了,便對沈椿道:“等我喝過藥咱們就用午膳,靈姐兒在寢院午睡呢,勞煩你幫我把她帶來吃飯。”
周師父接待她是在前麵的堂屋,靈姐兒午睡的地方就在後麵寢院兒,沈椿才走到後麵,就發現照看孩子的嬤嬤和下人都在院裡的石桌上嗑瓜子閒聊,居然沒有一個人留在屋裡看孩子,見著沈椿這個陌生人進來,居然也沒起來問一句。
沈椿哪怕是鄉下來的也覺著這樣很不好,皺眉瞧了那幫人一眼。
她還沒走到屋前,就聽到一聲孩童的低低驚叫。
她忙走近,就見靈姐兒睡夢中碰翻了燭台,火舌舔舐著床幔,以極快地速度向床上的小女孩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