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胖子道:“我也進去,再熬一碗四逆湯,喝不下,咱就給他灌下去,前半夜務必不能死。”
欒旺小聲道:“孫大哥,這樣不好吧,人都要死了還遭這個罪。”
孫胖子道:“怕什麼,楚家人收了東家的銀子,他就該遭這份罪。”
欒旺縮了縮脖子,沒敢多說什麼。
……
亥時正,升雲客棧。
元寶從得到消息,迅速上到三樓,進了最裡麵不掛門牌的一間大客房。
薛煥扔下書本,問道:“怎麼樣,人死了嗎?”
元寶道:“沒死。原本是米水不進了,但福安醫館的人在前一個時辰撬開牙口,灌了一回加丹參的湯藥,聽說暫時死不了了。”
薛煥“嘖”了一聲,“不過多開一個藥鋪而已,居然拿垂死的老人作伐,真不是個東西。”
紀霈之麵無表情地落下一枚棋子,“世上還是好人多嗎?”
薛煥思忖片刻,“表弟,隻是福安醫館而已,還談不到‘世上’。”
紀霈之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嘴真硬。”
薛煥道:“這是事實。”
紀霈之懶得理他,問元寶,“那姐弟倆呢,這一整天都做了什麼?”
元寶道:“吃飯,翻地,姐弟倆晚上還吃了韭菜盒子,現在已經睡下了。”
薛煥順勢又道:“如果按照表弟的看法,唐悅白會武,他應該去一趟楚家,仗著武功不讓任何人靠近那老頭,什麼時候咽氣,他什麼時候走。”
紀霈之再落一子,“我隻是說人性本惡,並非說所有人都惡。”
“……”薛煥無法反駁,隻好轉移話題,“看來唐姑娘輸定了,時辰不早了,休息吧。”
紀霈之道:“不到最後一刻就不算輸,再等一等。”
薛煥問:“你希望唐姑娘贏,還是希望她輸?”
紀霈之反問,“你呢?”
薛煥道:“我同情弱者,希望唐姑娘贏。”
紀霈之道:“唐姑娘弱嗎?”
薛煥也反問他一句,“她不弱嗎?”
紀霈之道:“如果她是弱者,當初就不會算計顧時,更不會在此時此刻酣然入睡。三表哥,我提醒你,厚臉皮的人一般都不是弱者。”
薛煥想了想,“福安醫館心術不正,唐姑娘臉皮雖厚,卻很坦蕩,我還是希望她贏。”
紀霈之不再說話,屋子裡隻剩棋子落盤的“啪啪”聲。
不知過了幾時,門被敲了兩下。
元寶陡然驚醒,撲過去把門打開了,“怎麼樣,人死了嗎?”
來人赫然是暗衛呂遊,守在楚家等消息的人。
一股涼風襲來,紀霈之裹了裹身上的披風,“人是幾時死的?”
呂遊拱手道:“回稟王爺,剛死,楚家人給穿上了壽衣,但孫胖子不讓聲張,打算到了子時再報喪。”
薛煥跳了起來,“真的嗎?”
呂遊道:“屬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薛煥驚訝道:“這都算對了,唐姑娘不但懂醫,她還懂算命吧,厲害了呀!”
紀霈之道:“你立刻帶幾個人回去,戳破福安醫館的詭計,順便讓那孫胖子折一條腿。”
“是。”呂遊的目光亮了亮,孫胖子在門口說的那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即便王爺不交代,他也想給其一個教訓。
呂遊出去了。
薛煥奇奇怪怪地看著紀霈之。
紀霈之道:“怎麼,想知道我為什麼幫她?”
薛煥重重點頭。
紀霈之道:“不為什麼,我隻是心情還算不錯。”
薛煥:“……”
元寶默默點了點頭,沒什麼好意外的,畢竟他家王爺做事隻憑心情,不講道義。
……
片刻後,一個黑影越過數十個屋脊,到楚家所在的胡同,大喊一聲:“楚老爺子走了,楚老爺子魂歸西天了!”
“誰!哪個孫子在喊?”孫胖子氣急敗壞地跑出了大門。
“是啊,哪個孫子在喊?”黑影從楚家對麵的屋頂上跳下來,就地一滾,帶著劍鞘的長劍就朝孫胖子的小腿砸了過去。
“哢嚓!”
“啊!”
孫胖子的慘叫聲刺破濃稠的黑暗,點亮了附近的十幾家燭火。
關注此事的人反應迅速,大門乒乒乓乓地響了幾聲,十幾個人一邊穿外套,一邊就著月光跑了過來。
不等楚家人對大門口進行防衛,跑在前麵的、穿著暗色短打的三個年輕人便衝進了院子,溜進了停屍的正房。
——楚老爺子真的去了,白布蓋臉,頭頂的香也燃了起來。
“梆,梆梆……”
子時的梆子敲響了,一切都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