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點,葉青枝的電話打過來了,夏雨晴把陶小娟的病情及時通報了,船隊行駛得很順利,大家平平安安。聽說吃了才魚,病人的傷口恢複得快,夏雨晴買了才魚,到餐館加工成才魚片,遞給陶小娟吃,才魚片吃厭了,改做才魚筒;才魚筒吃厭了,就做乾撥才魚,陶小娟吃得不好意思,說:“夏組長,我受到您這樣殷情地照護,心裡慚愧喲!”夏雨晴笑了,說:“誰叫我們一同駐村的呢?離家幾千裡,我不照護你,誰來照護你?”“隻等我好了,就好好地報答你!”“談什麼報答不報答喲,都是為了爬橋村的富裕,才走到一起來了!把爬橋酒釀成了名酒,就是最好的報答。”不知不覺時間過得真快,陶小娟的身體恢複得也很好,經醫生同意,出院了。和葉青枝通了電話,約定在豐都碼頭相會。陶小娟她們坐上長途汽車,走了六個多小時,趕到了豐都,來到碼頭,才17點半,葉青枝的船隊還在江上行駛,他們踮起腳望,終於望到了江邊一條黑線,越來越粗,越來越近了,是船!漸漸地可以看清人影了,那個穿紅襯衫、背著纖繩、躬著腰拉的,是葉書記。近了,更近了,看得清麵貌了,聽得清聲音了……人們一眼睛看清了陶小娟,喜得高呼:“陶兩千,陶兩千,我們想念的陶兩千!”大家飛奔過來圍住陶小娟,“小娟,你不要緊吧?”“不要緊,夏組長照護得很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好,隻要平安就好!”“小娟啊,你為了我們爬橋村的利益,差一點把命都搭上了,我們的這顆心啊,提到了嗓子眼上!”
大家一同吃了晚飯,葉青枝說:“小陶,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你和夏組長乾脆坐汽車先去重慶,在醫院裡住幾天,我們在朝天門碼頭相會。”“不啊,鐘主任說‘有錢的用錢來,我們沒有錢的用命來!’大家都在拚,我也算一個,添隻雞子四兩力呢!”陶小娟堅決不肯離去,歇了一夜,便拉著纖繩向前走,頭上的白紗布在綠色的江岸邊晃動,在太陽的照耀下如花朵一般嬌豔。
到了重慶朝天門碼頭,把貨物卸了,結了三萬零二百元的運費,給十三名船工發了工錢,一個人還發了一百元獎金,還請他們繼續吃虧,一同到宜賓去,同時給來的股東發了補助,一個人也發了二百元獎金,大家都歡喜。休息了一天,香溪來的老船工講起在長江上劃船的經曆,人們天天有聽的,天天都是新鮮事,都是經驗之談。他們說:“長江的水,有明流,也有暗流;有直流,也有回流;有泡泡水,也有漩窩;哪些水可以走,哪些水堅決不能走;尤其是泡水上湧,漩水相伴,是最為凶險的!”十三位老師傅,每人配上爬橋村的兩名小夥子劃一條船,一條船帶領爬橋人駕的兩條船,跟著師傅的船向前劃,同時也留心觀察,練手的感覺,憑槳在水中的感覺,知道哪些水好走,哪些水不好走,哪些水是要命的水,堅決不能走!經過千難萬險,船隊終於到了宜賓市。鄉巴佬進了城——傻了眼。五糧液酒廠在城區,穿過“五糧宜大道酒源路”,參觀“五糧液酒文化博覽館”,處處透著五糧液酒的香味,這裡財源滾滾,一斤酒一百多元啊!五糧液喝不醉啊!走了半天,不要說想挖酒廠周圍的黃泥巴720立方米,就是想動它的一根草都不行,北苑賓館、農機局、糧食局都在這裡,想在這裡挖土,沒門!他們把船退回岷江二橋,在岷江南岸的廟磯子停了船,這裡是翠屏山腳下,山上有“趙一曼紀念館”,偌大一座翠屏山,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不是隨隨便便想挖就能挖的。葉青枝和鐘鳴主任通了電話,要他轉告何滿香,船隊已經安全到達,停在廟磯子;他們的板車走岷江二橋就可以到。何滿香她們在卸貨,又掙了三千多元。船到碼頭車到站,不乾也得乾!爬橋村的股東們在街上玩了一會,回到船上,抹起紙牌來,還有的鬥地主。葉青枝、夏雨晴、陳新民、陳五毛心裡像火燒,遊覽了翠屏山公園,參觀了趙一曼紀念館,沿著小路向山坡走,來到了騎龍村。陳五毛說:“我的老爸叫我來四川時一定要到騎龍村裡來的,他說,我的老媽的娘家是騎龍大隊8小隊。”葉青枝笑彎了腰,說:“五毛哥,這回走到你的外婆家來了,你的外婆家接你喝酒時不能把我們忘記了的啊!”“葉書記,你放心,隻要有酒喝,總是該你坐上位,那是沒得法的事。不過,喝酒該你坐上位;五糧液釀酒窖池的泥巴還是該你去找的喲!”這翠屏山的景象真美,陳五毛第一次走外婆家,喜得像孫悟空一樣在前方打探:“請問您一聲喏,8隊往哪裡走?”抹麻將的人沒有工夫做聲,一位老人問:“你是哪裡人?”“老大爺,我們是湖北人。”周圍有幾個人看了他們一眼,暗自想到,“九頭鳥”*1還蠻漂亮呢!老人家指了路,說:“筆直向前走,在十字路口右手轉彎,走三十多米遠就是8隊。”陳新明向老人家敬上煙,萬分感謝,向前走去。到了8隊,陳五毛問他的外婆家的屋在哪裡?一位老人說:“你這個娃仔是哪一家的外甥?我還不認識呢!”陳五毛說:“我的媽媽叫王川妹。”“啊,你是川妹的娃仔呀。來,跟著我走。”老人叫一位讀初中的姑娘領著他們來到一棟樓房前,喊道:“爺爺,來了客!”老爺爺出來,迎接他們,把他們讓進屋,有幾個小朋友搬凳、倒茶、敬煙。老爺爺問:“你們找啥子嘛?”陳五毛說:“找我的媽媽。”“你的媽媽叫啥子嘛?”“我聽我的爸爸說的,叫王川妹!”“啊!你是川妹的娃仔啊。我的兒啊,你還活在世上!”老人家珠淚雙流。人們一聽說王川妹的兒子來了,打著飛腿去開車接她回來。老奶奶派人去割肉、買魚、買雞,特彆叮囑:“買土雞子啊!”陳五毛他們坐在客廳裡喝茶、抽煙、吃瓜子,老爺爺陪著敘家常。不一會,小車拉了一車人回來了,葉青枝她們起身握手,“稀客,稀客,都是稀客!”一位年約47歲的婦女和一位男青年耳語了幾句,叫陳五毛隨他進衛生間去一下。他們進去了,青年說:“五毛,因為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麵,今天是第一次,請你委曲一下,把褲子解開,讓我看一下你的屁股。”陳五毛想,這是應該的。便解開褲帶,讓男青年看了,有一巴掌大的一塊胎記。他出了門,跟那位婦女耳語了。王川妹一把抱住陳五毛:“兒啊,你還活在世上?!”“媽——,我的親媽媽啊!”陳五毛抱住媽媽的腿嚎啕大哭,在場的人跟著抹眼淚。王川妹問了爬橋村的老人,尤其是問了何滿香。葉青枝說:“何滿香現在是婦聯主任兼黨支部副書記,她過幾天要來的。”“啊,她是一個好人,尊重人,當時,我在爬橋村,因為我是四川人,有幾個婦女瞧不起我,何滿香當時還是新姑娘,她能夠理解我,我們結成了乾姨娘。”“啊,你們還是乾姨娘呀?”王川妹問:“‘三角磚頭’還好嗎?”“還好啊,他也要來的”“啊,都要來的,好啊!葉大山哥還好嗎?”葉青枝起身回答:“我的爸爸身體還好,過幾天要來的。”“啊,你是大山哥的女兒?叫什麼名字?”“大嬸,我叫葉青枝。”“好漂亮的女孩子啊!”“媽,她是我們村的黨支部書記。”“啊,想不到大山哥老的老實,養了個當書記的姑娘,好啊!”
男青年起身說:“尊敬的湖北來的貴客,你們辛苦了!這是五毛的三表兄,現任書記”,王書記起身和葉書記等一一握手;“這一位是五毛的四表兄,王經理,”王經理起身,分煙給陳新民等客人吃。
菜熟了,在堂屋內擺開兩桌,王川妹安排葉青枝坐首席首位,葉青枝說:“這是我們的夏組長,縣委候補委員、縣農村工作部副部長”。王書記、王經理把夏雨晴推到首位坐下,王經理相陪;葉青枝由王書記相陪;陳新明由年輕人相陪;陳五毛和他的媽媽坐一條板凳,老人、兒童圍著坐,一道道菜上了桌,邊喝邊敘,紅酒、白酒、啤酒,輕酌慢飲,雞鴨魚肉,細細品嘗,一直喝到路燈亮了才散席。王川妹要留客人過夜,陳五毛說:“媽,我們有地方睡。明天,我要買東西來看外公的。王川妹一家人送夏組長一行,要單獨把兒子留下來,娘倆好好地敘一敘家常。陳五毛說:“媽,我回去還有事的,明天來敘。”
葉青枝她們回到船上,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千裡迢迢來到這裡,陳五毛找到了他的媽媽,這是大好事。而且他的兩位表哥都擔任著職務,這是一個機遇,我們必須抓住。找五糧液酒廠的黃泥巴,隻能依靠這兩位表哥想辦法;除此之外,我們眼看生人,腳踏生地,兩眼一抹黑,到哪裡去找五糧液酒廠的黃泥巴呢?一主一定,通過王書記、王經理挖到五糧液酒廠的黃泥巴。找人辦事,千萬不能空口談空話,一定要買一份厚禮。這是關係到爬橋酒廠發展的大問題,也是關係到一百八十多人千辛萬苦來到宜賓,能不能挖回五糧液酒廠黃泥巴的大事。我們找關係,一定得把禮數想周全。最後議定,買四份禮物,外公、媽媽、王書記、王經理各一份,每份禮物為“大中華”的香煙兩條,“五糧液”的酒兩瓶,水果6斤。第二天吃了早飯,葉青枝、陳新明、陳五毛、夏雨晴、陶小娟買了禮物,坐了兩輛出租車,先到了外公家,然後,由外公派人領路到了媽媽家,再到王經理家、王書記家。王書記說:“葉書記,我們本是一家人,來玩一下就可以了,買這些東西來,多不好呢?”葉書記說:“您是我的大哥,小妹這一次來是有事相求的。”“有啥子事,直說嘛,隻要我能夠幫得上忙的!”“我們想弄這裡的黃泥巴回去。”“做啥子嘛?做鹹鴨蛋?”“嗯,做鹹鴨蛋。”陳新明附和著。王書記說:“小事一樁嘛,四弟正在搞一個土建工程,剛開始挖地基,要不我先領你們去看一看,看這裡的黃泥巴合不合你們的要求。”於是,人們跟隨王書記來到工地上,王經理熱情接待,陶小娟仔細看了,這裡的黃泥巴呈雞血紅的顏色,中間夾有牛肉筋一樣的白色膠泥,她用手撚了,沾水捏了,粘性特彆好,心裡暗自高興,真是天助我也!便拉了夏組長一把,說:“這個泥巴可以。”王經理笑著說:“隻要你們說可以,隨便來裝就行了,我派車子幫你們送到江邊去。失散二十幾年的表兄見了麵,幫這點忙,是應該的嘛!”王經理當即留葉青枝她們去酒館進餐。葉青枝跟陳新明交待,買新編織袋來,六十人一班,日夜換班裝黃泥巴,每袋100斤,用繩子把口紮緊。她們一行六人向酒店走去,夏雨晴點了菜,請王書記、王經理坐首位,王書說:“夏部長,你們是遠道來的客人,你們坐首位,我來做東,我來做東!來,讓我來酌酒嘛!”夏雨晴笑了,說:“四川、湖北一家親,今天就讓我們做一回東喲。”葉青枝說:“我能夠酌酒王書記、王經理喝,是緣份!”陳五毛奪過酒瓶:“讓我來酌酒啊。”一道道菜端上了桌,大家邊喝邊敘,酒意濃,情亦濃。
注:*1,九頭鳥,對湖北人的稱呼,素有“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