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墳地的道路一片漆黑,一些士兵將嘴裡叼著的煙都掐滅了,生怕發出一點亮光被對麵的法軍炮兵發現。
夜風呼嘯,夾雜著前線的硝煙味道,路明非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恐懼如潮水般湧來。
卡欽斯基看出了路明非的恐懼,他一把摟住路明非的肩膀,輕聲說道:“沒事的孩子,我們隻不過是要把身上的這些鐵絲網布到前線去而已,雖然可能會遭到炮擊,但我相信我們明天早上能活著回去的。”
卡欽斯基的聲音似乎有著魔力,路明非原本恐懼的內心逐漸平靜下來。其他新兵也朝卡欽斯基靠攏,仿佛在他的身邊就有一種安全感。
這時天空響起炮彈劃過天空的長嘯聲,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爆炸聲震得他們耳膜生疼,地麵在顫抖,泥土四散飛濺,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路明非他們全都害怕得捂住腦袋趴在地上,當炮彈炸響的那一刻,路明非才真正意識到,他們真的在前線上。
“好了,孩子們不要怕,誰剛開始都有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時候,我也不例外。不過沒關係,等回到營房我會給你們找一些乾淨的內衣褲換上。”卡欽斯基一把將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路明非拉起。
“像剛才那樣的炮擊你們不需要太擔心,它們隻不過是聲音大而已,一般都落在前線幾公裡以外的地方。你們真正要注意的是小型迫擊炮的聲音。”
在卡欽斯基的攙扶下,路明非他們重新站起,繼續朝墳場走去。他們緊緊靠著卡欽斯基,聽著他傳授寶貴的經驗。
“這種小型迫擊炮最讓人討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給你來上一發。當你們聽見‘嗡~~叮~’的聲音時,立即趴下,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土裡,儘可能地讓身體貼進地麵。”
“到時候你們跟著我做就可以,我趴下,伱們也就立刻趴下,要用最快的速度。”
在卡欽斯基的諄諄教誨下,路明非他們穿過了樹林,一片墓碑林立的墳地出現在他們麵前。夜風吹過,墓碑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仿佛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他們布置鐵絲網的地方還在墳地的前麵,他們穿過墳地,然後趴在地上朝前麵爬去。
前麵有一片破爛不堪的鐵絲網,這裡之前遭到了法國人的炮擊,他們的任務就是修複這片鐵絲網。
對麵幾公裡的地方就是法國人的炮兵陣地。一顆炮彈飛向空中,然後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紅光,這詭異的紅光將整個戰場照亮。紅光開始緩慢下降,那是法國人的傘式照明彈。
還有許多探照燈朝天空照去,很快一個黑色的影子被探照燈捕捉到了,那是一架普魯士的飛機。
那架飛機被探照燈發現後,開始慌忙逃離,但已經來不及了,漫天的炮火朝它射去,很快它就像隻折翼的鳥兒一般,冒著黑煙一頭砸在了地麵上,發出劇烈的爆炸聲
路明非他們被這一幕深深震撼到了。
“好了,小夥子們該乾活了。”在照明彈熄滅後,卡欽斯基將驚呆了的眾人喚醒,他們要開始乾活了。
“我示範給你們看。”卡欽斯基將綁鐵絲網的鐵樁插在地上,然後在上麵蒙了一塊布。木錘敲擊在布上,聲音顯得低沉細小,這樣不容易被法國人發現。
路明非拉著鐵絲網綁在鐵樁上,鐵絲網上有著許多尖刺,將他的手都給紮破了。血珠在手指上凝結,疼痛讓他更加清醒。
過了幾個小時,他們將那片鐵絲網修複完成。還有兩三個小時天才亮,到那個時候卡車才會來接他們回去。
就在他們打算在身後的戰壕裡休息一下的時候,路明非發現卡欽斯基的神色十分嚴肅。
“卡欽斯基,怎麼了?”路明非對這個照顧他們的老兵還是十分有好感。
“情況有些不對勁。”卡欽斯基神情嚴肅地看著對麵的法軍陣地,然後閉上了眼睛
路明非看著卡欽斯基閉上眼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不等他繼續說些什麼,他就看見卡欽斯基猛地睜開眼睛。但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是他之前看到的幽藍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金色。
那淡金色的瞳孔讓路明非感覺有些熟悉,他感覺自己好像見過這樣的眼睛。他想起來了,在電影院的廁所裡,那個小男孩的眼睛好像就是金色的。
路明非感覺自己似乎從卡欽斯基的身上感受到了什麼,那感覺好像是風?風不斷從四麵八方朝卡欽斯基彙聚,好像還帶著什麼東西。
還不待路明非問些什麼,卡欽斯基就將他的腦袋按在了地上,同時還大聲吼道:“炮擊!臥倒!!!”
對麵法軍陣地又發出一陣紅光,但這一次還伴隨著遮天蔽日的炮擊。炮彈如雨點般落下,地麵劇烈顫動,泥土和碎石四處飛濺。
路明非他們很幸運,這一次的炮擊並不是衝著他們來的,而是他們不遠處的幾個縱隊。劇烈的爆炸聲在那邊響起,緊接著便是一片哀嚎聲。
“快走!”還不待路明非他們慶幸劫後餘生,卡欽斯基立即拉著他們朝身後的戰壕跑去。
法軍陣地又一次發起了炮擊,不過這一次的目標是路明非他們。
在卡欽斯基的帶領下路明非他們躲進了戰壕,但一個身材有些肥胖的新兵沒能及時爬進戰壕,被一顆炮彈擊中。
“約瑟夫·貝姆還沒進來!”保羅發現那名新兵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我們要去救他!”他想要爬出戰壕,去找約瑟夫·貝姆,但被卡欽斯基死死按住。
“彆去,你現在出去就是找死。”戰壕外麵依舊炮聲連連,炮彈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波震得路明非他們五臟六腑都有些難受。
所有人都以為約瑟夫·貝姆已經死了,他們躲在戰壕裡呆呆看著天空,期待天亮卡車接他們回去。
炮火聲停止了,這時一陣哀嚎在戰壕外響起。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瞎了!媽媽!”
那是約瑟夫·貝姆的聲音,原來他剛才隻是被炮彈震暈了過去,但眼睛似乎看不見了。
約瑟夫·貝姆趴在地上胡亂摸索,嘴裡哭喊著叫著媽媽。
保羅再也忍受不住要去把約瑟夫·貝姆拉回來,但還沒等他爬出戰壕,又是一輪炮擊響起。
約瑟夫·貝姆的身影被炮擊覆蓋消失不見。
約瑟夫·貝姆死了,他是路明非他們班第一個死去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明確表示不想上戰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