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的靈石最終還是沒送出去,女修們的態度十分堅決,不肯受多餘的恩惠。
他自也不強求,能看到她們擺脫頹喪和惶恐,努力自強不息,是他十分樂見的。
欣賞地看了嶽未央一眼,這個女修實在不簡單,不管門派建不建立得起來,但她用一個共同的明確的目標激發了她們的鬥誌與希望,這才是現在最緊迫、最需要的,也是給再多靈石也不能帶給她們的安全感。
梁靜安用肩膀撞了撞他,低聲笑道:“看來我們可以安心上路了。”
柳清歡無語道:“你安心上路吧,每逢清明我會記得給你燒紙的。”
在山穀中又住了幾天,期間三位金丹修士商量著,將門派的框架和規章等弄了起來。
相對而言,柳清歡是三人中最常接觸門派的人,但他接觸的層級太高,來往的多是處在頂端的大宗門,反倒沒有散修出身的梁靜安和叛逃出門派、形同散修的嶽未央那麼熟悉小型門派。
後兩位擅長各種摸爬滾打、在夾縫中求生存,而柳清歡則掌握著大局觀,從更高層次讓框架更加合理完善。
這些做完後,柳、梁二人開始為這座小山穀設立隱匿法陣。
柳清歡再次慶幸自己有個陣法世家的好友,以至於他身上常年都帶有數套五花八門、作用各異的法陣,大小皆有。
等一切弄得差不多,兩人終於決定在第二天繼續他們自己的行程。
是夜,將死賴著不走的梁靜安掃地出門,柳清歡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安靜。
他所住的地方是一套新挖的小洞府,在穀中比較偏僻的一角。因為山穀內住滿了女修,他一個男人自然要避諱,平時很少出去亂晃,以免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正準備進鬆溪洞天圖,卻不想洞外再次有人來拜訪。
他揉了揉眉心,揮手打開洞內的法陣:“梁道友,明日就要啟程,現在真不是喝酒……齊道友!”
來人並不是他以為的梁靜安,而是這些天一直沒怎麼來往的齊婉。
齊婉身著一襲柔美的丁香色襦裙,越發稱得玲瓏有致、綽約多姿。
她微微蹲身福了一禮:“柳前輩。”
柳清歡微微一頓,暗暗苦笑。
當年大家一起參加入門試煉,他進了文始派,齊婉入了隱仙派,同樣的,到如今卻修為差距如此之大。
上一次見麵時,他記得此女還與自己修為相當,卻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他已是金丹後期大圓滿修士,對方依然耽擱於築基後期。
應該是卡在結丹這一道難關上了。
他不知不覺放出了一絲靈力,不易察覺地在她身上探查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側開身,柳清歡道:“進來吧……你來找我可是有事?”
齊婉有些躊躇地往裡看了一眼,低眉安靜地挪步進洞府,輕聲道:“並無他事,隻是我聽嶽姐姐說柳前輩明日便要離開了,所以今晚特來告彆。”
柳清歡示意她到一旁的小案前坐下,伸手招來茶盞,徐徐開始泡茶。
兩人之間隻有茶水輕輕流瀉的聲音,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之前僅有的幾次見麵,一次是柳清歡逃命,兩次是齊婉狼狽之極的身陷險境,都不是什麼好事。
柳清歡有些後悔將人讓進來,以至彼此陷入尷尬境地。但在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事的前題下,站在門口對話又顯得太過無禮。
輕咳了一聲,他開口問道:“齊道友,你我相識多年,所以你不用以前輩稱呼我,還是叫道友吧。”
齊婉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垂下頭道:“好。”
“咳咳,你……你……”柳清歡攪儘腦汁想話題,卻發現竟然找不到。問對方過去的經曆?那無疑會讓對方想過被俘受辱的過程。問對方修為為何停滯?那就更加失禮了。
他隻好道:“你在這裡住得可還習慣?”
齊婉道:“挺好的。”
似乎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冷淡,她歉意地笑了笑,摩挲著自己蒼白纖細的手指,神色有些晦暗地低聲道:“現在比之前好多了,至少我們都是自由之身,也有了希望。”
柳清歡默然,為她斟上茶水,清新的茶香隨著淡淡的水氣散開,在兩人中間製造了一片薄霧。
沉默半晌,他問道:“可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你的?”
齊婉看向他,眼中快速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不,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
她自嘲一笑,一直僵直的背突然發鬆的垮了下去:“說起來,我在柳道友麵前也沒剩下多少尊嚴了,每一次,都在我最難堪時被你看到,嗬嗬。”
看著一瞬間周身氣息大變的齊婉,對方的神情苦澀得如同剛剛飲下黃連水,又帶著不堪重負後的自我放棄。
柳清歡不由苦笑:“齊道友……”
就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抱歉,我、不是、那個……”
混亂的話語快速從其嘴中說出,齊婉胡亂朝他點了點頭,飛快地往門口走去,如逃難一般消失。
柳清歡愕然,回想了下自己之前是否說錯話,最後隻能歎一口氣。
苦痛、難堪、身不由己,人生猶如一個泥沼,越掙紮越死得快,但我們卻唯有掙紮一途,乞盼著那一根不知存在何處的救命稻草。
慢慢喝下杯中的茶水,又靜坐了會兒,把所有情緒拋開,柳清歡封閉了洞府,進入鬆溪洞天圖。
圖內一切如常,柳清歡將小黑和初一從靈獸袋放出來,看了看踡縮成一團的五尾火狐,走進儲藏靈材的屋子。
屋中立著一排排蒙著禁製光芒的架子,上麵放著他這些年收集的各種靈材,用貼著封符的木盒、玉瓶、儲物袋等收得好好的,整齊地擺放著。
柳清歡來到放置靈藥種子的架子前,將這次新得的插上小箋,分門彆類放好,幼苗則貼上鎖封符先放到一邊,等有空了再種到藥田裡。
做好這些,他抬腳走出了小院,順著山道到了半山腰,順著一條林間小道穿過樹林。
打開封閉的法陣,幾間隱在林後的屋子露了出來。
這裡是當日荀翁居住的地方,荀翁的殘魂消散後,這裡便一直空著,而柳清歡先是經曆了曲殤沼澤破界與大衍太尊飛升之事,之後又進入陰月血界,每日繃著心弦穿梭在異界修士中間,根本忘記了這屋子的存在。
此時得了片刻空閒,他才終於想了起來,這才進來查看。
繞過幾間空屋,柳清歡一直走到後麵靠近山壁處,那裡有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門。
上麵的禁製已經全部打開,荀翁離開時並沒有再次開啟,甚至連石門都是半掩著的。
推開石門,門後是一條向下的石階,柳清歡順手拿起一支插在牆壁上的火把,點燃後拾階而下。
石階極長,一直通向極深的地下,且越往下越冷。火把桔紅色的火光不穩地搖晃,焰苗被寒氣一衝,壓製得幾乎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