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鄰間隔個十裡八村都互知根底,柱子也不詫異,隻點了點頭。
倒是那黃二嬸突然跺了跺腳,氣憤道:“這世道也不知怎麼了!祖上幾輩被那些仙家之間的打殺給牽連,整天活得提心吊膽的。好容易安定了些年,不是鬨瘟疫,就是發大水,這可怎麼活啊!”
“唉唉!”
一時間歎息聲響成一片,世道艱難,最苦的就是他們這些凡人。無權無勢,看天吃飯,隨便來一場暴雨就能澆死幾個。
柱子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有些不知所措。
春花嫂揚起一雙布滿粗繭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他:“沒事,沒事!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我看你剛剛撐過來的時候穩得很,有這門掌船的手藝,大江大河任你去!走走走,跟著嬸兒們找村長去!”
村婦們很是熱心,紛紛端起衣盆,拉著他往村裡去。之後的事情進展很順利,村長同意了他在岩上村停靠渡船,但要先看看他的活兒。
畢竟怒龍河可不比那些平靜的小湖小溪,水流極為湍急,水下還有吸人的暗渦,任你多會鳧水也沒用。要是船到江上翻了,一船人的性命都可能交待了。
鄉下閒來無事,於是幾乎整村的人都跑到河邊來看熱鬨。柱子雖然有些靦腆,性子倒是沉穩,駕的船更是穩如平地,引得村人紛紛豎起大姆指,言道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都讓人以為不是在怒龍河上了!
自此,柱子便乾起了渡人過河的活計,白日裡撐船,夜間便住在船上。收的船資也不貴,一枚銅錢一人,沒銅錢的用物抵也可以,糧食、蔬果、野物都不限。
隻是河麵寬達幾裡,河水又急,他那小船坐滿了也隻能載十幾個人,所以每日裡隻得來回兩趟,勉強能糊口罷了。如此過了兩年,兩岸數個村落都知曉了他活好,從來沒出過事,甚至願意從遠處趕來坐他的渡船。
河上無事,就免不了擺閒話,於是柱子鎮日裡坐在船頭搖槳,卻對十裡八鄉的事都甚為了解。
哪家添孫了,哪家死人了,哪家婆婆和媳婦天天打仗,哪家漢子背地裡偷進寡婦門,聽了滿滿一耳朵。甚至跟這些鄉鄰熟了,漸漸便有人在家裡做紅白喜事的時候喊他幫忙,順便吃一頓酒。
隻是每每到這種時候,柱子便心生異樣。像是旁觀的冷漠,又像是感同身受的感觸,他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似輕似重地壓在心上,讓他常常對著奔流不息的河水怔怔出神,卻又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如那水中望月、醉裡看花,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隔著一層紗。
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便該是日日這樣孤獨卻不寂寞地坐在船頭,白日渡人過河,聽儘人間事,夜晚看水聽濤,獨自咀嚼那些想不明白的感慨。
擺渡人,用船把人從此岸送到彼岸的人。坐船的人在這一程中產生交集,卻在行程結束後淪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但總有意外的時候,比如在一程中途悄然逝去,卻將魂靈永遠遺留在了船上的人。比如不想到達對岸,隻想停在河心的人。
柱子原本正專心地劃著槳,卻覺餘光影子一閃,一回頭,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子衝出船艙,一臉決絕地往河裡跳!
那一刻,他也不知哪來那麼快的速度,眨眼間就撲了過去,一把薅住了對方的領子!
這時,船艙裡其他人才反應過來,驚叫聲四起。
“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柱子大半個身子都被拖到了船外,緊急之中用另一隻手死死攀著船艙。翻湧的河水猛然高卷,就像看到了獵物一樣,要將他拉下河去吞噬。
卻見那姑娘抬起頭,用仇恨又充滿憤怒的目光望著他:“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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