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回過頭,淡淡道“未幸,你到了。”
船艙內,從河圖、天魔怨嬰被滅殺起,就半點聲響不敢發出的未幸爬出來,看著岸邊,或許是內心情緒太複雜,以至臉上的神色空茫而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顫抖著聲音道“我到了……嗎?”
玄舟緩緩靠岸,停在荒廢的渡口內,柳清歡讓開船頭的位置,站到一旁。
未幸走了幾步,又患得患失地回頭問道“是不是上岸我就能解脫了,就能重入輪回了?”
柳清歡遠眺岸上煙雨朦朧的群山,就好像久遊歸來的旅人,隻要穿過這片山巒,山中就有一處帶有籬笆的小院,靜靜地等著那裡。
更渡千山水,橫穿萬年期。
落雁傷花前,望歸處,人斷腸。
他輕輕點了點頭“你去吧。”
未幸的神情似悲似喜,複雜得難以形容,又呆怔半晌,才輕輕一躍飄到岸上。
但見烏雲破開,漏下一縷天光,正正照在他的身上。
有誦經聲隱隱響起,仔細聽去,念的卻是太上洞玄靈寶天尊的《救苦拔罪妙經》。
……天炁歸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彆體,本在空洞中,空洞跡非跡,遍體皆虛空。第一委炁立,第二順炁生,第三成萬法,第四生光明……
沐浴著天光,未幸臉上漸漸出現安適寧靜的笑容,魂體上一直保留著的死亡最後一刻著相開始改變,殘留在衣襟下擺的血跡逐漸淡去,胸口那個大洞也彌合如初。
一身沉垢儘去,過去種種,無論罪孽還是功過,都在這一刻儘數散去。
柳清歡難掩驚異,如果說之前他還對引渡人身份有所遲疑,此時終是信服。
便見未幸拱起手,朝柳清歡深掬一禮,道“多謝道友一路相送,指點迷津,護佑左右,將我引渡至此。未幸此生無以回報,也不知來世如何,唯餘寥寥幾句祝禱,願道友此後道途通天,超脫天外,早登仙階!”
柳清歡微微一笑,也拱手道“後會有期。”
“哈哈哈!”未幸不由大笑“好個後會有期,但願有那一天吧。青山不改水長流,明月依舊星漸稀,就此彆過,後會有期!”
說完,他便再不遲疑,轉身大步而去。
柳清歡靠在船舷上,靜靜凝望著他的背影。每邁一步,對方的魂體就變淡一分,就像飄渺遠去的薄霧,最後完全消失在山水之間。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修士之一生,生來死去,掙紮拚鬥,然而極巔難登,大道艱難,一步錯步步錯,最後也隻剩重歸輪回一途,求一個重頭再來。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永恒不變,靜觀人間悲歡離合。
柳清歡心生感慨,玄舟卻已離了渡口。
回程的路似乎比來時要快得多,一路上風平浪靜,沒用多少時間便看到了忘失城那座高聳的祭台。
而岸邊,圍著一大堆死魂,發現玄舟後一陣騷動。
似乎是正準備離去的羿仙人驚訝地看過來“你怎麼回來了?”
柳清歡跳下船,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人送走了,不就回來了。你們這麼多人圍在這兒做什……不對,你們一直等在這裡沒有離開?”
羿仙人露出恍然之色,道“實際上,我們剛剛目送你駕船離開,正準備走,你就回來了。這麼說,未幸已被你渡走了,過程可還順利?”
“看來又是陰陽墟天的時間混亂在作祟,實際上我在迷津中呆了有小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