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已感到奇怪很久,為何羿仙人會一直不離開忘失城,本來他是可以第一個重歸輪回的。
這些年,因為忙於引渡死魂,加上羿仙人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兩人的來往並不頻繁,偶爾聚在一起,也隻是閒聊幾句。
不過羿仙人的來曆他還是知道了一些,此人並未像傳聞的那樣真的升上過仙階,也並未到過仙界,至於後來為何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對方卻是諱莫如深,半句未曾透露。
不過如今忘失城內死魂已不多,也該到問他到底做何打算了。
“你呢,難道真的要等到最後一個再走?”
然而羿仙人卻沒回答,將話題拉到了彆處,說起下一次要引渡的死魂是誰。
柳清歡以為對方又要避而不談,也不好繼續追問,卻不想等回到忘失城,他卻突然開口了。
“其實,我隨時可以離開。”
“啊?”柳清歡大為意外,詫異地看過去:“你隨時都能離開?”
“對。”
“難道,你跟其他死魂不一樣,不是法身被毀後,強製傳送到忘失城的?”
羿仙人道:“是,但我若想出去,就能出去。以我的實力,這座城還限製不了我。”
柳清歡掃了眼他凝實得猶如真身一般的魂體,這話倒是不虛。
想了想,他問道:“那你為何不走?”
羿仙人露出一絲苦笑,望著腳下死寂的房舍屋宇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道:“當年,我做下一件大錯事,不僅被剝奪了天刑者的身份,還因此斷了踏入仙階的可能,今日想來,依然痛悔不已,才將自己自封於忘失城中。”
柳清歡驚道:“什麼樣的錯,竟然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羿仙人搖了搖頭,道:“你隻需知道,即使天道將引渡人的職責賦予你,也莫要因此便妄自尊大、目空一切,若是行差踏錯,便是真正的仙人,也難逃天罰。”
他歎息道:“一步錯步步錯,而人有時候會在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中迷失自我,就像我不該私設思悔淵一樣,你千萬切記,莫要做那些多餘而又有違天道的事。”
“思悔淵是你私設的?!”
柳清歡恍然大悟,他當年就覺得思悔淵的存在頗為違合,那些囚禁以及刑罰,並不應該由某個人來製定和裁決。就算羿仙人曾是天刑者,天道所認定的職責也不太可能是讓他建個地方把人關起來。
羿仙人一言難儘似的轉開了頭,道:“大概就是這樣吧,所以在你渡空忘失城之前,我不會離開,至於以後……再說吧。”
柳清歡欲言又止,最後拱了拱手,道:“多謝道友之前的提醒,若沒事,我這便回去歇息了,這趟法力消耗甚巨,需得好生恢複一番。”
彆人既然不願意說,他也懶得再問,兩人揮手作彆,便各自散了。
隨後幾年,柳清歡一邊繼續行使他引渡人的職責,一邊修煉。數年往來於迷津,讓他所修之道境有了長足的進展,所以修煉起來極為順利。
他靜靠在船舷上,看著最後一個死魂躍到岸上,天光洗去一身恐怖傷痕,隨著走遠身形越來越淡,直到完全消失於山水之間。
柳清歡看了看天,返回忘失城,看到羿仙人就等到岸邊。
“辛苦了。”他揚起笑容,十分欣慰地道:“耗費近百年時光,渡空忘失城,送上萬人重歸輪回,已算是大功德一件,你以後的大道修行必會更加順暢。”
柳清歡微微一笑:“借你吉言,但願如此吧。”
“嗯,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他回身收了玄舟,看向城門方向:“現在吧,這座城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地方不是嗎。”
羿仙人點了點頭,走上他的腳步:“我與你一起走……之前想了下,隻有我也離開,你才算是真正渡空了整座城。”
柳清歡一想也是,朝羿仙人投去感激的一瞥,又道:“這座城,以後應該還會有死魂到來吧?”
“三界未滅,惡念不消,便永遠有人會墮入迷津,慢慢填滿這座死城的……”
兩人並肩而行,穿過空蕩蕩的長街,來到城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