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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秦一路狂蹬自行車，到了單位之後，他先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徑直朝他們專題組組長孫宗路所在的位置走去。
孫宗路這會兒正忙著審新的專題，最近專題組組員們送上來的策劃案一個比一個差，既沒有新意，也沒有亮點。
他也不是一味追求新意，老東西如果能做好也行，但是在這些專題策劃裡麵，他可沒看出他們能把節目給做好。
“組長。”孫秦湊到跟前，喊了一聲。
“怎麼了？”孫宗路放下手裡的策劃書，揉了揉眼睛，“現在最好不要跟我說一些壞消息，今天頭已經夠疼了。”
孫秦笑道，“是個好消息。”
聽到是好消息，孫宗路睜開眼睛，“什麼好消息？”
“《回味燕京》的配樂師，我給找到了。”
“配樂師？”孫宗路眉毛抖了抖，“你從外麵找的人？”
上次孫秦來找他說配樂的事情，他就已經跟孫秦說過，等到片子拍好再說配樂，沒想到這小子還惦記著這事，而且竟然自己跑去找了配樂師。
孫秦沒有正麵回答孫宗路問題，隻是將隨身聽拿出來，然後要把耳機塞到孫宗路耳朵裡。
孫宗路身體往後一讓，從孫秦手裡拿過耳機，問道，“這裡麵是什麼，就往我耳朵裡麵塞？”
孫秦笑著解釋道，“這就是我找的那個配樂師寫的配樂，剛剛錄出來，組長您聽一下。”
“你片子都還沒有做出來，就先把配樂做出來了，有點心急了吧。”
雖然孫宗路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把耳機給戴上了，然後擺弄著隨身聽：“這玩意怎麼弄的？”
隨身聽算是個新鮮玩意，孫宗路也看過，但沒有上手操作過，不知道該怎麼操作。
“我來幫您。”
孫秦幫著將隨身聽打開，然後問，“組長，聽到聲音了麼？”
孫宗路看了看孫秦，沒說話，他聽到了聲音，不過是空轉時的噪音。
等了一小會兒，音樂聲終於響起。
跟周彥之前用笛子獨奏不同，這次錄出來的版本，要豐富很多。
孫宗路聽到第一段的時候，眼中就露出了疑惑，因為他聽不出來這是什麼樂器的聲音，似乎藏著點鋼琴音，還有某種笛子？或者金屬類吹奏樂器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一起，給人一種輕盈且玄之又玄的感覺。
就好像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中，天上的星星這邊閃爍一下，那邊又閃爍一下，而這無數星光，又隨著星漢不停地流轉。
就在孫宗路不再糾結到底是什麼樂器，漸漸沉浸在音樂本身之中時，忽然間，一道悠遠的鐘聲響起，音樂變得氣勢磅礴。
這一段中，他好像聽到了很多中國民族樂器，編鐘、缶、鼓……聽著很像，卻又不太一樣。這些聲音編織在一起，構建了一幅黃瓦紅牆、飛簷翹角的宮廷畫麵。
而最讓孫宗路驚訝的，還是緊接其後的一段，那是一種他完全聽不出來品種的吹奏類樂器，將整首曲子的虛幻推向了極致，也將前麵一段構建的那幅恢弘宮廷畫漸漸推遠，遠到了一個跟聽者時空相隔的地方。
……
孫秦一直在看時間，等待著孫宗路把曲子聽完，四分多鐘之後，孫宗路忽然擺弄起手裡的隨身聽。
“怎麼了，組長？”孫秦問道。
“這玩意怎麼往後麵調？”孫宗路看著隨身聽，嘀咕道。
“往後麵調？”
“嗯，我再聽一遍。”
聽到孫宗路要再聽一遍，孫秦露出笑容，幫著他將磁帶調到曲子沒開始的地方。
這一次，孫宗路聽得更加仔細，並且聽到中間的時候，還叫孫秦幫他往回調，有一段他聽了得有五六遍。
一直聽了十好幾分鐘，孫宗路才把手裡的隨身聽放下。
他看著孫秦，“這首曲子，是專門為故宮寫的吧？”
孫秦豎起了大拇指，跟著一記馬屁拍了過去，“不然說您是組長呢，連這個都能聽得出來。”
孫宗路笑了笑，這曲子的宮廷味這麼重，再結合孫秦他們的采樣情況，自然很容易聯想到故宮。
“組長，這曲子您滿意麼？”孫秦又問道。
孫宗路沒有立即表達意見。
如果單單問他這首曲子好不好，那麼答案很簡單，他會立即回答：好。
這首曲子確實很好，非常具有敘事感，而且跟故宮特彆契合。
但問題是，它也隻跟故宮這類的元素有契合感，而孫秦現在正在製作的《回味燕京》可不單單隻有故宮的素材，還有很多現代的、生活化的素材，這些素材跟曲子可不契合。
此時孫宗路沒有說話，是在考慮是否可以從這首曲子裡麵截出來一段來放在《回味燕京》中故宮素材上。
但是想了一會兒，孫宗路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首曲子的敘事感很強，如果強行截出中間的一小段來，效果就要差上不少，那將是一件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
另外，如果把中間最恢弘的那一段放進去，那其他素材該怎麼配樂？到時候故宮的素材跟其他素材放在一起，看起來肯定會非常不同步。
看到孫宗路不說話，而且還搖頭，孫秦也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句，“組長，您覺得這首《故宮的記憶》怎麼樣？”
聽到曲名是《故宮的記憶》，孫宗路眉頭皺的更緊了，“孫秦，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
“啊？”
孫宗路微微歎了口氣，“這首曲子肯定是不能放進《回味燕京》裡的，片子太短了……”
還沒等孫宗路說完，孫秦就急著說道，“組長，我們可以增加《回味燕京》的時長，之前劉導他們做的《街頭巷尾》不就是從七分鐘最終延長到了半個小時麼？我們同樣可以……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能把原來的主題改成故宮專題……”
說到最後，孫秦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沒有底氣，他知道，延長時間已經非常麻煩，直接把專題改了，將會更加麻煩。
孫宗路笑盈盈地看著孫秦，“原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首曲子不適合《回味燕京》，隻不過是在打修改專題的主意。”
被孫宗路說穿了心思，孫秦也就不遮掩了，他大大方方地說道，“組長，我反正是覺得，這首曲子如果不用實在可惜。要是不能修改專題，就把時間延長到二十多分鐘吧。”
孫宗路搖了搖頭，“延長時間是不可能的，這首曲子太招耳了，把它放進去，會影響到其他素材的展現。”
“總要有舍有得嘛。”孫秦忍不住說道。
孫宗路搓了搓鋼筆，隨後沉聲說道，“不用改，也不用變，我們再加一個專題，就叫《故宮的記憶》，你回去之後做一個新計劃的企劃書出來。”
“我做了一個簡單的。”孫秦下意識回答道。
在決定要用《故宮的記憶》時，孫秦已經做好修改專題的準備，所以做了一個簡單的專題修改企劃。
孫宗路擺擺手，說道，“簡單的不行，必須要是詳細的，要上會，越詳細越好。做完之後，拿來給我看看。”
孫秦搓了搓手，“那《回味燕京》這個項目還要繼續做麼？”
剛才聽孫宗路說要增加一個新的專題，孫秦也很意外，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做個新的專題。
但是新的專題，同樣非常麻煩，因為做了新的，意味著將會有兩個。
“當然要做，不是素材都拍差不多了麼？你要是覺得同時做兩個項目，忙不過來，就把《回味燕京》的素材交給老劉，讓他來做。”
“不用，不用。”孫秦連忙擺手，“我絕對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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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嫁衣都做差不多了，當然不可能拱手讓給彆人。
孫宗路點點頭，說道，“行，《故宮的記憶》企劃書什麼時候能拿到我麵前來？”
“一個禮拜，不，三天，三天之後我把企劃書拿過來。”說完之後，孫秦又拍著胸脯說，“組長，我可以跟你立軍令狀。”
“軍令狀就不讓你立了。”孫宗路擺擺手，又問道，“你這個曲子是從哪兒來的？”
聽孫宗路問曲子的來曆，孫秦也笑了起來，“說來也巧，之前我不是帶著小胡跟小李去故宮拍素材嘛，正好碰到王軍正導演他們在拍戲，當時他們的配樂指導也在現場。”
“王導最近有新戲啊。”
“嗯，叫《天堂回信》，現在已經殺青了吧。”
“他們配樂指導是誰？”
“周彥。”
孫宗路想了想，沒有想起來周彥是誰，不過也正常，搞配樂的那麼多，真正出名的沒多少，他自然也不認識幾個。
“所以，你就讓人家幫你配樂？”
孫秦搖搖頭，“一開始我還真沒把配樂當回事情，不過聽王導說她為了周彥給電影寫的曲子修改了原本計劃好的鏡頭，我就產生了好奇，特意去聽了那首曲子。那首曲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耳朵，然後我就去央音找了周彥。”
“他是央音的老師？”孫宗路問道。
孫秦再次搖搖頭，“他是作曲係的學生，這首曲子就是他的學期新作品。”
聽到周彥是作曲係的學生，孫宗路沉默了一會兒，他倒是不在意配樂師是學生還是老師，隻是有些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啊。
不過這年輕人是央音出來的，也有些合理。
央音77、78級的那一批學生，孫宗路接觸過不少，譚盾當年還沒有畢業就以一首弦樂四重奏《風雅頌》拿到了德累斯頓國際韋伯室內樂作曲比賽二等獎。
這事當時挺轟動的，因為這譚盾因此成為中國第一個拿到國際作曲大獎的作曲家。
那時候孫宗路就已經是專題組的組長，他們為了這件事情做過專題，還派人采訪過譚盾。
那譚盾出來一比，這個周彥能有如此表現，似乎也是挺正常的。
孫宗路挺想見一見周彥，說不定周彥又是譚盾他們那樣的天才音樂家。
不過現在配樂的事情都沒有定下來，他也就沒有跟孫秦提這個事情，隻是說道，“你去做企劃書吧，其他事情後麵再說。”
“好。”
孫秦轉頭就走，此刻的他乾勁十足，恨不得立馬把企劃書給寫出來。
“彆急。”孫宗路在後麵叫住他，“你這隨身聽不要了啊。”
孫秦拍了拍額頭，他還得把隨身聽還給周彥。
……
曲子錄好之後，周彥也要準備學期作品演出的事情了，他們88級的學期末作品音樂會最終被安排在六月八日，還剩下兩個禮拜的時間。
周彥的作品已經弄好了，所以他並不急，這兩天他也沒有忙自己的作品，都是在給88級的同學指導作品。
禮拜六下午，賈國屏從外麵回來，他見周彥正十分自在地看書，便好奇道，“你的學期作品已經做好了？怎麼看起來這麼閒？”
周彥抬頭笑了笑，“基本上差不多了。”
賈國屏奇怪道，“沒看你怎麼準備啊，這就搞定了？到時候演奏的樂手都找齊了麼？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