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不是唐澤那通安撫如月峰水心態的電話,現在那間畫室的窗戶大概已經裝上了窗簾,眼不見為淨的如月峰水就已經自閉了。
“確實是非常優秀的設計效果呢。”
“宴會開始之後,這裡應該也會非常美麗吧……”
紛紛的讚美聲接踵而來,如月峰水本就繃緊的麵色越發不悅,沉默地拄著拐杖站在原地。
“沒辦法,常磐師姐畢竟也是老師的弟子。”唐澤越過如月峰水的身形,慢慢走向趴在玻璃上的幾個孩子們,緩緩說道,“對富士山的執著與熱愛,師姐跟隨老師學習多年,一定是受到了足夠的熏陶吧。”
踩著被內增高墊得越發難以行走的木屐,他的步態根本快不起來,隻能緩慢地一步步向前,反倒是走出了一股氣定神閒的氣勢。
回過神的如月峰水愣了愣,意識到這個便宜徒弟怕是看出了自己對於常磐美緒這宣戰一般的巨幅玻璃的不滿,抬起手想要阻攔他莽撞行事,卻隻摸到了對方外褂的袖口。
步子不大,但是一步一步踩得極紮實的唐澤自然沒在意如月峰水的阻攔。
他知道如月峰水的顧慮,常磐美緒作為常磐集團的千金,也作為藝術界頗有話語權的富豪,她的小團體抱起團來,連如月峰水這樣的泰鬥都隻能認栽,何況是一個年紀輕輕的窮畫家。
知道歸知道,不論是作為如月峰水的弟子,還是作為喜多川祐介,他都充滿了開口的理由。
窮哥們的馬甲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唯獨創人這件事上,那是真的一流。
“老師的畫室,也有這樣的一麵窗戶,非常壯觀秀麗。”唐澤一邊走著,一邊明知故問一般看向常磐美緒,“話說,師姐您應該是花了大價錢,跟老師買下了這片風景吧?確實漂亮。”
“祐介,瞎說什麼呢,風景這個東西又不是被我壟斷的。”如月峰水頓了頓拐杖,嗬斥了一句,“不要這樣和你師姐說話。”
“哦,抱歉老師,是我誤會了。”唐澤點點頭,認錯態度良好,“我以為師姐知道您的追求,肯定是在這個方麵有過溝通的呢。原來沒有啊。”
“你……!”當著滿場職員與來賓的麵,常磐美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下子攥緊了身上筆挺服帖的職業裝。
這件事說出去,說一千道一萬,她都是不厚道的。
雖然說考慮到她的身份,在藝術一行上沒有遠大理想的她怎麼也不可能真的去當畫家,比起喜多川祐介這樣身家性命都交給老師的學徒,如月峰水更像是她的興趣班老師,隻是起到了一個啟蒙的家庭教師作用,但不論怎麼說,長幼尊卑有序,他們的師徒關係是切實存在的,這也是常磐美緒能進一步接觸相關圈層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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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峰水對富士山的深愛,隻要是稍微聽說過他這個專門畫富士山的國寶級畫家之名,就不可能不知道,而她用一棟巨大的高樓搶奪了老師的視野,並且徹底毀滅了老師平靜的創作狀態是無法抹除的事實。
喜多川祐介如果在此時點破這一點的話……
“不要這麼說,祐介。”如月峰水背著手,走到弟子身邊,拍了拍對方同樣挺直如鬆柏的脊背,“富士山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雖然我的宅邸,是我畢生心血的凝結,但是彆人沒有為了一個老頭子非要讓道的義務。”
說到這裡如月峰水深深吸氣,望著眼前被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框住的富士山,難免心情酸澀。
他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將視線投向了富士山,背著畫架走遍了東京的每一個角落,終於找到了這麼一座夢想中的山丘,能將整個富士山最壯麗、最美好的一麵攬入懷中。
晨昏皆在,春夏不歇,他從那天開始,每日爬到山上,對著富士山的景色,充滿感情地繪畫著,一筆一筆,都寫滿了他的情愫。
他沒有妻子,沒有兒女,他的畫與他的富士山,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於是等到他年歲漸長,他慢慢感覺到,自己可能已經沒有每天攀爬到這裡創作的體力了。
於是他義無反顧,掏空了自己的積蓄,買下了這座山丘,將自己的宅邸建在其上。
這樣承載了他全部人生的地方,被弟子用金錢和名利輕而易舉的奪取,其中的心酸不是一句不夠厚道能夠概括的。
更彆提常磐美緒這個對藝術毫無尊敬之心的孩子,近年來與他的往來多是利用從小熟悉的師徒關係,先一步了解他的創作情況,再以親友的價格買下他的畫,然後拿去藝術市場炒作,高價轉手……
他對常磐美緒的不滿,早就放在明麵上了,而這份恩怨,不應該由自己突然多出來的小弟子去承擔。
“是我唐突了。抱歉師姐,我誤會你了。”唐澤點了點頭,道歉的倒也爽快。
他的目的又不是把常磐美緒直接創死,他本來就做的是這麼一個打算。
遲暮的老人充滿慨歎和無奈的陳述,配上年少無知,說話直來直去的弟子,這麼一段話能把常磐美緒徹底架在火上,烤得噴噴香。
“沒關係,美緒,等到你這裡正式開門之後,大家在夜晚也能看見富士山了,不是嗎?”如月峰水譏嘲地掃了眼麵色僵硬的常磐美緒,拍了拍喜多川祐介的手臂。
他最新的創作也已經被常磐美緒軟磨硬泡地買走,為了給開幕儀式增色。
除此之外,常磐美緒還準備蹭一波喜多川祐介的熱度,如月峰水也存著將新收的小徒弟推得更進一步的意思,半賣半送地替喜多川祐介賣了一幅畫給她。
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數日後的開幕儀式,他也還是需要帶著喜多川祐介來替她站台的。
不過,除了這冷漠的商業關係,大家還是不要靠得太近為好。
充分表達了這種情緒,如月峰水朝唐澤點頭示意了一下,扭頭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每日在家裡的山丘爬上爬下的如月峰水身體素質極佳,即便到了這個年紀,走起路來還是健步如飛。
——考慮到他原本的戰績,這確實是個硬朗的老人。
但是當著一眾人等的視線,如月峰水隻是抬了抬手臂,讓穿著木屐走路頗為笨拙的弟子攙扶著自己,一手拄著拐杖,緩步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像是一個真的老態龍鐘的老人,心灰意冷的情緒溢於言表。
常磐美緒想要送他的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了,場中剩下的所有人,更是默不言聲地,靜靜看著這一幕。
“老爺爺好可憐哦。”剛才還對落地窗驚歎萬分的吉田步美,小聲地說了一句。
被一波連消帶打,徹底下不來台的常磐美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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