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見它被設樂彈二朗演奏的時候,他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是了,那是拂過樹梢的綠葉的輕風,那是回蕩在古堡裡的暮鼓晨鐘,更是穿透薄霧的第一縷晨曦,即便是不懂得欣賞的人,也會被輕易帶回那個露珠晶瑩的林間清晨,為它豐富而醇厚的聲音所傾倒。
所以說大哥當年的謊言是多麼的拙劣啊,哪會有人認不出這麼獨特而美麗的一把琴呢……
他抬起頭,看向階梯的頂端,耳中的樂音已經化作一種嘈雜的人聲,紛亂的響聲穿破時光的阻隔,落進他的耳朵裡。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哥?我買來這把琴之後,仔仔細細保養了很久,調音也是我做的。這是一把贗品,毫無疑問!”
“那、那你應該問一下宴會結束後負責保管它的管家,我反正是沒有……”
“那這把又是什麼?!如果沒有見過它,是怎麼做出這麼相似的仿製品的?!”
“我、我……是弦三朗,他想要再多把琴在家裡留一陣,他想用它去參加首席的選拔……”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直接向我提出來呢?我是出於信任才同意了你的請求,你這樣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弦三朗鬆開手邊的欄杆,踉踉蹌蹌,朝著階梯的方向走去。
當年的他,是如何發現這一幕的呢?
結束了宴會,收拾停當的宴會廳,像一間安靜的環形劇場。
那高亢的爭吵聲,激昂的辯論聲,在廳中隆隆回蕩,聽見自己的姓名被提起,他忍不住心頭的恐懼,悄悄繞開了正門的方向,從二樓的回廊慢慢靠近。
等到他推開門,看見因為爭搶手裡的琴盒扭打起來的大哥和二哥時……
弦三朗恍恍惚惚地看過去。
一道不知是化妝鏡還是手表反光的光斑,從下方劃過,掠過了羽賀響輔俊朗的眉眼,將他略帶怒容的表情映亮。
紛亂的爭吵聲還在他耳邊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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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東西你自己收回去吧,如果你拒絕歸還,大哥,我會報警的。”
“這就是你的琴……”
“……不可能,你到底是……”
“……我的,我的琴,我的東西!”
在調一朗最終近乎破音的喊叫聲裡,失去了平衡的彈二朗一個踉蹌,臉上的表情最終定格在了盛怒與不可置信上。
那道高大的身影,重重滑落下去。
如同按壓在鋼琴的音階上一般,一聲聲撞擊的悶響……
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刻,坐在自己淩亂一片的起居室裡,設樂弦三郎時刻都在思考,萬一當時站在那裡的是自己,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心生歹念,助紂為虐的自己,站在激烈爭執的兩位兄弟麵前,他到底是會用最快的速度上前製止,還是,更進一步的……
那道光斑再次劃過,連同設樂蓮希繡滿金線,反射著微弱的星辰般的明亮光點一起,照亮了周遭一張張麵帶欣賞笑容的臉,以及近在咫尺的,譏嘲而失望的男人的麵容。
羽賀響輔……不,這不是響輔,這是他的二哥,那個走的比他更遠,站的比他更高的二哥。
二哥,彈二朗,斯特拉迪瓦裡……
迎娶了羽賀家的獨女,家財萬貫,很快就生下了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認為極具天賦的音樂神童,方方麵麵,擁有的遠比自己更多的二哥……
設樂弦三郎模糊的雙眼,在此刻突然清明起來。
他抬起了手,向姿態鬆弛的站在那裡,似乎毫無防備的男人推了過去。
垂眼等待了數分鐘的羽賀響輔輕輕歎了口氣,就在那手掌挨上自己身體的前一刻,向側麵跨了兩步。
設樂蓮希拉扯出一個比原本的音調略微低了四分之一個音的長調,是被他誇讚,說處理的很有個人特色的那個音調。
也是整個樂曲的最後一個小節。
就在小提琴的尾音還在廳內回蕩的時候,一道尖利的叫喊,伴隨著男人跌落而下的悶哼聲,在整個宴會廳裡響徹。
原本沉醉在琴音中的設樂蓮希愣了愣神,連忙抓緊手裡名貴的寶物,在慢慢亮起的燈光當中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滾落下數十級台階的弦三朗恰巧落到了最後一層。
鮮紅的血跡,自倒數的數個台階上就已經出現,及到大理石的地麵上時,已經潑灑成一團,還在不斷向外滲出,暈染成一片。
羽賀響輔冷冷地垂眸,注視著這位陷入了幻覺,落入陷阱的獵物。
當年的設樂彈二朗滾落下來時隻有三十多歲,而今的弦三朗卻已經60高齡了。
可惜了,他怕是沒有機會體驗那種在生死之中掙紮,再被人慢慢放棄的感覺是如何可怕了。
坐在舞台邊不遠的調一朗睜大了眼睛。
他沒有先去看失去了意識的弟弟,而是先抬起頭,看向台階頂端。
在那裡,如同設樂彈二朗重新活過來,長身玉立的羽賀響輔正低垂雙眼,如同當年他俯視著二弟身軀那樣,靜靜看著弦三朗不再動作的身體。
設樂調一朗猛地按住心臟,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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