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隻要看見他現在的樣子,看清他那張停留在了七年前,格外年輕的臉,想要控製住情緒又是那麼困難。
他尚且如此,七年前的那個下午,眼睜睜看著好友一去不回的鬆田陣平受到的衝擊隻會更加強烈。
揉了揉還在陣痛的後腦勺,沒明白氣氛為何這麼沉重的萩原研二慢慢坐起身,環顧著周圍的環境,臉上的表情很快變得一片空白。
他再次低下頭,看向自己從頭到尾完好無缺的身軀,又看向背朝著自己,低頭不知道在忍耐著什麼的鬆田陣平,終於意識到了情況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這裡無疑不是醫院,而且遠遠不是陌生那麼簡單。
不僅是散落在沙發床周圍的紙張與資料,懸掛滿了半邊車身的屏幕、更遠處掛滿了不妙的東西,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固定架,都仿佛是來自什麼特異的科幻片中的產物一般,是完全超出他認知的東西。
他的視線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然後難以置信地瞪大的了眼睛。
“哈?現在,現在是……”
“現在是你因公殉職後的第七年。”閉眼重新調節好情緒的鬆田陣平總算扯開了臉上的墨鏡,露出自己幾經克製之後,隻留下了一絲微紅的眼圈,以及那張來自26歲的臉,“萩……好久不見。”
他極力保持了聲音的平靜,但看著萩原研二身上的護手與防彈衣,終究還是泄露了一絲顫抖。
他將依舊十分困惑,還沒搞清情況的萩原研二從沙發上一把拽了起來,用儘全力,給了這個穿著硬邦邦護具的家夥一個擁抱。
七年了,已經,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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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用迷你手電掃了掃對方的雙眼,又低頭檢查了一遍儀器上的數據,灰原哀將貼片從麵前男人的胳膊上摘了下來,用一種充滿醫學氣質的平淡語氣平鋪直敘地說著:“各方麵數據都很正常,他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了。如果有明顯不適,就喝一點治愈藥劑,你知道的,對你們這樣的特殊情況效果尤其的好。”
“謝謝你了,這位小小姐。”身上還穿著爆炸物處理組出勤用製服的萩原研二捏了捏自己被冰涼的貼片按了半天的手臂,“真是麻煩你了。我這種少見的特殊情況,應該會讓醫生很棘手吧?”
替人檢查身體很正常,但替一個死而複生的人檢查身體,怎麼想,都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正在收拾儀器線纜的灰原哀動作微微停滯,抬起頭,古怪地左右看了看守在兩側的另外兩人,眯了眯眼睛,眼神微妙。
“也還好吧。”她用一種不好說是在抱怨還是在提醒的口氣微妙地表示,“一回生,二回熟嗎……”
萩原研二呆怔了一會兒,已經恢複過來的智商稍微運轉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麵前這個口吻成熟平靜的小姑娘的意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兩位好友。
“所以,不止是我……”
“咳,zero現在29歲了。”諸伏景光掩飾性地抬起手,用拳頭抵住嘴唇,不尷不尬地委婉表示,“但嚴格來說的話,現在的你依舊是22歲。”
說完,他指了指坐在對麵,捂住嘴不說話的鬆田陣平:“2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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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才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我也是。”
萩原研二完全get到了他所暗示的含義,不禁抬起手按了按額頭,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我的天哪,所以我們這幫雄心壯誌的家夥,實際上連一個乾滿十年的都沒有嗎?”
雖然滿打滿算,他們從警校畢業入職確實也沒滿十年,但五個人裡三個都沒了,這個戰績未免也太慘烈了一點。
“確實沒有呢。你彆看景老爺這麼老神在在的樣子,他是去做臥底然後犧牲了的。認真算了下其實根本沒有正式入職過。”鬆田陣平捂住嘴,擠出了一絲悶悶的聲音,“班長也沒有。他一年前也犧牲了。”
“哈?可是班長他應該去的是負責現場調查的搜查一課才對,搜查一課的風險沒有這麼高吧……”
“嗯,在追蹤犯人的時候遭遇了車禍。”
好吧,整半天,這是隻剩一個獨苗苗了。
對畢業沒多久就犧牲在崗位上了的萩原研二來說,他們五個人畢業的時候站在一塊宣誓的日子簡直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似的,聽見他們這麼說,他的心情尤其複雜。
搞半天,那些或玩笑、或認真的約定,他們一個都沒能實現啊……
被鬼塚教官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說他們這幫遜爆了的家夥呢。
雖然他這個畢業沒幾個月就第一個倒下的人沒什麼立場這麼說就是了……
萩原研二張了張嘴,又閉上,再張了張嘴,努力了半天之後,終於擠出來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好像應該給小降穀道個歉。”
接二連三地知道這樣的消息,老友一年一年越來越少,作為最後被留下來的那一個,肯定是很辛苦的吧……
“噗嗤……”整理好東西準備走下房車的灰原哀也不知道是被他古怪的口吻,還是他對降穀零的稱呼逗笑,忍不住噴笑了一下。
“抱歉,實在是你們這個口吻太奇怪了。”迎上三個人投來的目光,灰原哀轉過身,不讓自己臉上的笑意被這群圍坐在一起討論奇怪內容的前警察們看見,“我不打擾你們了,我還得跟著博士那邊回去。有什麼問題及時聯係我,回到東京我會做進一步的檢查的,放心。”
“抱歉,出來旅遊還要你擔心這種事,辛苦了,誌保小姐。”
“好像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是抱歉……話說,這個孩子是什麼天才少年班的那種特殊人才嗎,她看上去,嗯,好像……”
“不,當然不是。呃,也不對,她確實是天才少年班的,但是不是這個天才少年……你先閉嘴啊,這種話很失禮……”
灰原哀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走下車,三個人熱鬨的聲音隨著房車的折疊門重新合上,被隔絕在了身後。
她搖頭失笑,然後轉過頭,看向靠在房車外壁上,兩手插兜望著天,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的唐澤。
“你對這類場景不是很感興趣來著,不上去看看嗎?”歪了歪頭,她看著難得沒帶著笑容的唐澤,有點不解,“你怎麼看上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家夥,不論是找人許願搞這種驚世駭俗的實驗,還是知道條件之後毫不猶豫投身其中,二話沒說任勞任怨忙碌了這麼久,又或者每次都要湊到複活現場看熱鬨,恨不得舉著攝像機全程記錄的樣子,都不難看出,他對這件事其實很有積極性。
今天,死去了七年的幽魂用於被他從冥界拽了回來,這本該是裡程碑式的重大突破,卻反是突然憂鬱起來了……
真是個難搞懂的人啊,唐澤。
“怎麼會不高興呢?”唐澤笑了笑,輕輕吐了口氣,“隻是感覺這會兒出場有點太不合時宜了。”
“真體貼啊。”
“當然,我可是最會讀空氣的了。”
見唐澤不肯承認,灰原哀也不多說什麼,隻是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伸手拍了拍唐澤在兜裡握成拳的手。
“彆太逞強了,你可帶著工藤忙了一晚上了,好好休息。”
“你也是。”
目送著小小的背影走過轉角,消失在房車的另一麵,唐澤才慢慢斂去臉上的笑容,再次看向天空。
雨後樹林的天空一碧如洗,乾淨澄澈,湛藍又深不見底。
唐澤閉上了眼睛,有些慶幸早已戒煙的自己身上沒有任何煙草。
“闊彆多年,終將重逢的朋友啊……久彆重逢嗎,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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