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令人感到吃驚的是這些恐怖力量之外的部分。
偶爾,在某些壓力陡增的環境裡,在重大決策的時刻,鬆田陣平會覺得,這家夥過分穩定的內在驅動力和行事觀念,都不像是個18歲的少年人,甚至會讓他生出指不定這人比自己還年長的錯覺。
把他當成普通的孩子看待,一定是會吃大虧的。
“你對他的評價這麼高啊,出乎意料。你可是相當不喜歡接受管理的人。”萩原研二轉頭打量著好友已經成熟了不少了的臉,“小陣平真是長大了啊……”
“你這家夥……”
“嘶,鬆手,掐這裡也太歹毒了,怎麼能這麼對待好不容易活過來的老朋友!”
“你活過來,不容易的明明是我們好不好?”
“喂喂,你們兩個,小聲一點,再鬨當心被明美小姐一腳一個踢下車……”
諸伏景光丟開手裡的檔案,甩了甩頭將過多的人名從一團亂的思維裡甩出去,站起身一手一個控製住又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將他們從沙發邊拽走,免得宮野明美的死亡凝視投向他們。
路過唐澤的時候,他低頭看了看對方陷入沉睡的臉。
閉眼安眠的唐澤表情平靜安寧,看不出任何煩惱的樣子,倒真的有點符合他的年齡了。
總覺得唐澤今天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
是來自黃昏之館的消息給他造成了什麼壓力嗎,又或者是萩原總算蘇醒過來,令他暫時放下了階段性的壓力,所以積攢的疲憊爆發了嗎?
算了,唐澤不願意說的話,琢磨這個也沒用,作為隊友,他們能做的也隻有用行動支持他,以及,讓他好好睡一覺了……
沉沉睡去的唐澤,此時正坐在天鵝絨酒吧裡,端著一杯威士忌,與裡昂沉默地對坐著。
他慢慢喝光了杯子裡的酒,將空杯放在吧台上的時候,掃了一眼被擱在醒目位置的高腳杯。
杯子裡不斷有從他身上溢出來的金沙流入,又很快飄散,點點金色的光芒在吧台暖黃的燈光下像一叢小小的煙火。
唐澤知道,這就是還在運作中的任務進度條,攢齊了萩原研二的部分,他的任務也快推進到最終階段了。
降穀零身為警察的生涯中最大的遺憾,即將被他用不講道理的手段,一意孤行地補完,他都要佩服降穀零是怎麼能消化掉有個亡靈法師在拉活他死去的朋友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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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的,恍若夢幻般的手法,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執意要追求一個完美的結局似的。
想到這,唐澤轉回頭,看著裡昂不作聲地把他喝空的酒杯重新滿上,突然開口問道:“既然喝酒不影響的話,你這裡有煙嗎?”
裡昂抬了抬眼睛,打量著今天自己莫名憂鬱的客人,淡淡地開口:“你目前的任務隻剩下了最後一項,怎麼反而發起愁來了。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嗎?”
接收到了不少新的信息量,唐澤本應該有很多話要問裡昂。
黃昏之館的寶光、封閉環境的特殊空間、幻覺與異象……
對於這個世界,對於他自己,唐澤其實有很多事可以問。
但這些事情什麼時候問都一樣,裡昂不會因為他晚了兩天提問就改變對這些問題的回答,而此時此刻,他的想法要比那更多一些。
“稍微有點吧。”見裡昂不搭理自己要煙的要求,唐澤也不再提,隻是將感覺格外空的手指在桌麵上用力敲了敲,默默將酒杯重新拉到了自己麵前,“你是能看見我所有過去的,包括,你知道的,那你肯定也知道張正卿吧。”
裡昂抬起金色的眼睛,看了看表情平淡的唐澤,同樣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主動端起玻璃杯與唐澤的杯子碰了一下。
“啊,當然知道。你是他的特勤嘛。”
特勤,又稱特種警察,是一個負擔某些特殊任務的警種。
簡單來說,他可以被理解為唐澤這個深度臥底的聯絡人,是要對接他的消息,在需要的時候主動聯絡,負責上傳下達的那個人。
“仔細算算,我是應該罵這個混賬幾句的。狗日的,老子消息都已經發回去了,他要是少顯擺點,彆莫名其妙因為我失聯就找過來,說不定我都他媽完好無損回家去了。”
唐澤重重頓了一下酒杯,濺出去了一些酒,突然短暫地回到了曾經臥底的狀態裡,用稍微帶著點大馬華人口音的中文罵罵咧咧起來。
“都到了那麼關鍵的時候了,就算我當場死在那邊又有什麼所謂,他媽發動釘子找我乾什麼!找到我了又能怎麼樣!做這工作這麼久了,這點判斷能力沒有嗎,那個時候需要保護的是我啊?臥底了六年沒暴露,反而是因為這家夥亂了陣腳,被當其他勢力的狗抓起來了,真是他媽丟人啊……”
裡昂端起酒杯,靜靜喝著杯子裡的酒,聽著他重複這段曾經不止一次在心中念叨的抱怨,沒有打斷的意思。
一直等到唐澤數落完,吐出一口濁氣,抓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儘的時候,他才聳了聳肩,輕聲說:“你說的都對。不過張正卿人都不在了,你說這些也沒用不是。”
唐澤的動作頓了頓,把再次喝空的酒杯重新放在桌上。
“是啊,不在了。”
都不在了。
在這種工作裡,複盤與吹毛求疵當然是活下來的人才有權利討論的事情,而更多的時候,沒有人會在那種局麵裡吹毛求疵。
能活著拿到授獎,已經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而倒在這條路上的,又何止是他的聯絡人一個人。
“我沒正式畢業,就被單位要走了,後來我聽說,我們那屆進我們單位的有三十多號人呢,還有幾個跑到彆的省的大隊去了,也有去下頭市縣的……”唐澤吸了口氣,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完。
他是身份敏感的特勤人員,自然是不可能跑去參加彆人的追悼會的。
但在被安頓好以後,有時候,老領導會突然跑來他這裡坐坐。
當時的他已經從最頹廢的狀態當中恢複過來了,生活能自理,也找到了一些打發時間的事情,其實早就不需要組織上更多的關心了,所以每當這個時刻他就知道,或許又是有什麼人悄然倒了下去,沒地方說話的老領導隻能借口說看看他,來他這裡喝點酒,坐一會兒。
唐澤也不好說這片刻的多愁善感是因為什麼。
或許是萩原研二的複活讓他終於有空閒去考慮這些事,又或者是那城堡特殊的空間與奇異的幻覺調動起了他的情緒……
“滿上。”沒再聊起那些久遠的,早已回不去的往事,唐澤將杯子推到了裡昂麵前。
總之,他現在也很想喝點酒,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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