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整個酒館都已經被他們包下來了,外麵還有望風的暗哨,足以確保安全,他們在這裡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軍人們一向都喜歡快人快語,玩花樣沒有意義,而且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也沒必要再有所保留。
仿佛投入池塘的石子一樣,他的話頓時就引發了騷動,不過這種騷動隻是在場人們的竊竊私語,卻沒有引發什麼轟動——他們早就在私下串聯當中聽說了一些內情,現在少校的話隻是確認了他們聽到的風聲而已,並不是那麼意外。
但就算不意外,他們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會感到緊張,因為這絕不是什麼小事,而是事關身家性命。
話說,,,版。】
“羅馬王已經來了嗎?”年長的軍官再度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是的,他來了。”少校再度給出了斷然的回答,“他現在就在我們對麵的瑞士境內,隨時準備前往巴黎——我的意思是,在我們的護送下前往巴黎。”
軍人們又是竊竊私語,互相對視著,少校的話,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說實話,我確實更喜歡皇帝,不喜歡波旁。”沉默了片刻之後,軍官小聲回答,“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喜歡白白送命,就我們這點人,如果對上強大的鎮壓部隊,那隻會在轉瞬間灰飛煙滅。”
“如果根本沒有什麼龐大的鎮壓部隊呢?”米佩少校反問,“現在舉國民怨沸騰,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各處對王家的不滿,他們殘害人民的權利,使各地的經濟凋敝,幾乎所有階層都在反對他們。現在巴黎已經接近騷動,我想用不了多久,一場革命就在醞釀當中。”
少校的話半真半假,但是卻也唬住了這些人,他們雖然駐紮在消息閉塞的邊境軍區,但是自然也能夠感受到彌漫在全國的不滿,就連他們,平常聚在一起的喝酒的時候就滿腹牢騷。
但這種不滿,真的就足夠深厚,以至於再次推翻波旁王家嗎?沒有人敢斷言。
“也許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有人提出了質疑,“還是有很多人支持國王的。”
“不,情況就是有這麼糟糕。”少校大聲回答,“難道您認為元帥會沒有顧慮嗎?他難道不比諸位更加了解各地的實際情況嗎?如果他都覺得現在是可以出手的時候了,諸位又有什麼理由質疑他的判斷呢?”
看到少校抬出了元帥,原本的質疑聲也漸漸地小了起來。
雖然已經被投閒置散了十幾年,但蘇爾特元帥之威名,對這些軍人們來說自然還是如雷貫耳的,他們也相信元帥確實肯定比自己更加高瞻遠矚。
如果連元帥都敢於站出來,那肯定是有很大把握吧……不止一個人這麼想。
看到了領頭人,自然就看到希望;看到了希望,自然野心也就開始萌發。
元帥能夠去乾一票大的,那為什麼我就不能渾水摸魚?不止一個人這麼心想。
少校知道,促使他們行動的,當然不是自己,而是蘇爾特元帥的赫赫盛名,以及,隱藏在之後的,一個更加顯赫也更加禁忌的姓氏。
“很好,看來你們是相信元帥的。”他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那麼請你們再們心自問一下,請問在人民心中,究竟是波拿巴還是波旁更受到敬重呢?之前你們一定也聽說了吧,羅馬王已經潛入過國境之內了,激起了全國的強烈反響。如果王家就此傾覆的話,那由他來執掌國家豈不是順理成章?還有更合理的選擇嗎?”
少校的連番質問,更是讓全場越發沉默。
擺在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賭還是不賭,如果賭了,那肯定會麵對巨大的危險,但回報也非常驚人。
正因為權衡不下,所以才會猶豫。
“先生們。”米佩少校見狀,拍了拍桌子,“既然你們跑到這裡來了,我可以斷言,你們確實不滿意現狀,對吧?”
接著,他看向了剛才和自己對話的那個年長的軍官,“洛朗,我記得你,你當時在西班牙服役,作戰勇猛,元帥親自給你授過勳,全軍誰不佩服你?結果呢?這十幾年你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跑到這樣的鬼地方,當一個破爛營長?呸!這種事情公平嗎?合理嗎?不光是你,元帥和我,甚至連現役身份都保不住,難道這合理嗎?”
少校的質問,讓這位軍官臉色更紅了,他一言不發,然後拿起了酒杯,大口地給自己灌下了一口酒。
在波旁王家依靠外國刺刀跑回來之後,對軍隊展開了清洗,很多被認為“不可靠”的分子,要麼被直接清退,要麼就前途儘毀,扔到小地方投閒置散。
上至元帥,下至列兵,都在清洗的行列當中,而這種清洗,也自然而然地給王朝在軍隊內外樹立了敵人。
這些不可靠分子,自然也就懷恨在心,隻是因為形勢使然才不得不忍耐而已。
一旦得到了機會,他們積壓已久的憤怒自然也會噴發出來。
正如曆史所證明的那樣,在又一次動亂當中,軍人們並沒有什麼興趣去拯救再度麵臨革命衝擊的波旁王朝,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它自然消亡了。
元帥如此,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喝下一口烈酒之後,這位名叫洛朗的軍官終於又重新開口了。
“好了,米佩,你激動什麼?我們今天既然過來了,當然就很有興趣聽聽元帥到底想要我們乾什麼。”
“我就知道,你們終究沒有在這個地方發黴發臭,徹底腐爛。”
米佩少校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臟。
“你們和我一樣,還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