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詢問智囊之前,他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了。
停不下來,也不可能停下來。
為了王位,哪怕不算先祖們,光是父子兩個已經為此努力了半個多世紀,怎麼可能停得下來?
當年,他的父親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二世,為了謀求篡權,公開投身於革命當中,把自己在巴黎的居所的羅亞爾宮變成了激進分子的煽動中心,並且促成了大革命的爆發;在而革命爆發之後,公爵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搖身一變成為了國民公會的議員,一度還成為了共和國駐英國的大使。
隻是,掀起了滔天洪流的公爵,並不能夠駕禦這一股驚濤駭浪,在革命轉入到最激進最恐怖的時段,因為出身成分的問題,菲利普平等公民遭到了懷疑,並且最終被逮捕,送上了斷頭台,他的野心也以最慘烈的方式收場。
然而,斷頭台並不能終結野心,它隨著公爵的血脈流到了他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奧爾良公爵身上。
經過了長時間的流亡生活之後,在波旁王朝複辟之後,公爵回到了法蘭西,並且蒙受當時路易十八國王的恩典,重新拿回了家族的財產,一躍又成為了法國最頂尖的巨富之一。
而財產並不能滿足他深藏於血脈當中的野心,從重新成為王室公爵的那一刻起,他就又開始以謀求王位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十幾年來,他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為這個目標而努力,慷慨大方、禮賢下士,結交各個階級、各個行業的人士,維持自己“開明親貴”人設,順便拉攏支持者,花錢資助輿論屆和知識分子以及國會的議員們,鼓吹開明的立憲統治,反對複辟王朝的種種反動措施……甚至還包括努力擴大自己的家庭。
在他之前,奧爾良公爵一係已經連續幾代人單傳了,然而在他結婚之後,卻一口氣生下了六男四女總共十個孩子,相比於如今人丁單薄的波旁王室,他在家族傳承方麵也占據了上風。
他的如意算盤是,如果自己這一代就謀劃成功登上王位那最好;如果上帝沒有垂青於自己,就把這份野心和夢想傳給自己的後人們,再讓他們來完成幾代人的悲願。如果運氣好,王室長支因為種種原因而絕嗣的話,那更加是不戰而勝。
查理十世國王隻有兩個兒子,長子王太子一生無子嗣,次子貝裡公爵雖然有很多私生子,但是被刺殺的時候,隻有一個合法的遺腹子,也就是未來的亨利五世;而亨利五世一輩子沒有生下孩子,於是法國的波旁王室長支在亨利五世1883年死去的時候絕嗣。
而在亨利五世死後,在法國境內離王室血脈最近的隻剩下了奧爾良家族,雖說這時候已經隔了差不多快10代人了……於是奧爾良一係就成為了王室繼承者,不過在君主派支持者當中,有些人因為厭惡奧爾良家族,所以選擇支持西班牙波旁王室的卡洛斯派係作為王室的繼承者。
當然,他們所爭奪的隻是名義上和想象中的王位繼承權而已,共和國已經不再承認這些了。】
十幾年來,公爵每天都在期待著,籌劃著,想發設法去拆王室的台,製造讓自己篡奪王位的形勢,他多少個夜晚都難以入眠,被自己執掌王權的夢境所驚醒,如果可以選的話,他當然願意選擇在自己這一代就成功。
為了王位已經焦灼等待了那麼久,不觸摸一下,怕是死了都沒法瞑目。
王座近在眼前,你會害怕嗎?你會猶豫嗎?公爵看著遠處的天空然後捫心自問。
不,絕對不會,必須成功,也必定會成功……為了這個王座,自己的家族已經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心力,如此慘重的代價,怎麼會就此止步?
所以,哪怕麵對著可能被人“下山摘桃子”的風險,他也不會有所顧忌,必須堅持現有的計劃。
說到底,他不相信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會輸給一個十幾年來都沒有在法蘭西呆過一天的少年人。
而高丹先生跟隨了他這麼久,自然也比任何人都能夠清楚公爵的心思,所以他也絕沒有考慮過“就此止步、繼續靜待時機”的可能性。
“您說得沒錯,計劃必須繼續,而且要加緊實施。”高丹也附和了公爵的話,“如果他不來摻和一腳最好,如果他非要給所有人添麻煩的話,那采取最激烈的措施也在所不惜。”
相比於奧爾良公爵,高丹對艾格隆的敵意也同樣非常濃烈——不過兩個人的出發點不一樣。
公爵是討厭自己權力路上的絆腳石,而高丹則是害怕血腥的往事再度重演。
他親身經曆過那些最動蕩的時代,也見證過那些血腥的屠殺和清算,他深知那會給人間帶來多少仇恨和傷害——那些血流不止的傷口和仇怨,深知至今還在法蘭西的大地上盤桓。
而之前在美泉宮和艾格隆談判的時候,艾格隆因為鬱憤已久,所以說話毫不客氣,表現出了令人膽寒的傲慢,這更加讓高丹相信,一旦艾格隆掌權,那麼法蘭西麵臨的將會是又一場大清算,又一次血腥的屠殺。
所以,高丹已經把艾格隆視作為可怕的對手,他對艾格隆並無私人仇恨,甚至還有點惋惜艾格隆小時候所受到的遭遇,但是他認為必須阻止這個少年人狂妄的野心。
“他隻會給這個國家帶來災難……讓血泊淹得更深。如果讓他得逞,哪怕最後消滅了他,那期間死去的人也將難以計數,這樣的災難過去發生過,所以不能重演了。”高丹帶著一絲恐懼,小聲地對公爵回答,“我見過太多血了,我知道血已經流得夠多了,和平的時光是如此珍貴,哪怕能夠多延續一代人都會讓我感到無比欣慰,所以他絕對不能回來,而您……隻有您,才適合領導這個國家。您能夠撫平它幾十年來的仇恨和傷口,對此我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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