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比昂卡的話,再度激怒了公爵。
“真的是胡說八道嗎?”比昂卡反問。
公爵頓時語塞。
以他對高丹的了解,他相信比昂卡的話還真的有幾分道理。
縱使不願意承認,但他也知道,高丹在最後確實是有了幾分自暴自棄的絕望,不然也不可能輕易地選擇自殺。
唉……這一切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為什麼原本充滿希望的路最後變成絕望?
說到底,還不是那個可惡的小子。
憤恨、痛苦和羞慚,瞬間讓公爵幾乎難以自持。
“我知道,您很難接受現實,任何一個人如果和您一樣兢兢業業地為一個事業辛苦奔忙了幾十年,那麼在它麵臨崩潰的時候,都會和您一樣難以接受的,這是我們作為人的固有本性。”比昂卡平靜地說了下去,“然而,縱使您再不願意麵對現實,此時也應該去麵對了,因為屬於您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如果您不尋求一個體麵離場的機會的話,那麼您和您的家人將會麵對著前途莫測的風險……您也許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但您的孩子們呢?難道您認為他們應該和您一樣成為野心的犧牲品嗎?”
比昂卡的話,字字都擊中了公爵的軟肋,讓他無比的痛苦。
“所以你就是來為他做說客的嗎?勸我向他低頭俯首?”
“事到如今,難道他還需要我做說客嗎?”比昂卡反問,“我隻是希望完成高丹的遺願,讓您可以平安退場罷了……現在您還沒有被定罪,還有被寬容的空間,但如果您被定了罪,那麼哪怕羅馬王想要對您客氣一些也很難辦到了。”
這是在勸降。
公爵明白過來了,比昂卡這是代替羅馬王提出了條件——如果自己願意投降,那就有一個體麵退場的機會,讓這樁桉件成為懸桉,並且讓自己一家人都可以平安離開。
如果自己不願意的話……答桉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是令人厭惡的威脅,但是卻足夠致命。
如果比昂卡不再沉默,而是和她的徒弟一樣出現在那個聽證會上,她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麼,隻要承認確實受到自己的指使,那一切就都會成為災難。
公爵不再說話,而是陷入到了焦灼的權衡當中。
一方麵,在理智上,他隱隱然覺得這確實是如今能得到的最好的條件;
但另一方麵,在內心深處,還有太多太多的不甘,為了完成心願,苦心孤詣了這麼多年,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如何能夠輕易說出放棄呢?
理智和情感的撕扯,讓他的大腦為之焦灼,更讓他的心開始絞痛起來。
但是,無論有多少不甘和痛苦,理智終究還是漸漸地占了上風。
如果隻是和那個小鬼一個人拚鬥,他還有幾分繼續搏鬥的勇氣,但是當塔列朗、蘇爾特等等這些實力派紛紛站出來表態支持羅馬王之後,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承擔攤牌的後果了。
事實上,正是因為他已經無力控製局勢,所以一樁桉件才會成為政治上的致命武器,讓自己心慌意亂無法招架。
無力控製局勢,那就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承認現實,要麼殊死一搏。
但是,他不敢拿自己全家作為殊死一搏的賭注。
在如今這種絕對的劣勢下,他終究還是沒有殊死一搏的決心,高丹的死更加給了他莫大的打擊,讓他失去了繼續拚搏下去的鬥誌。
既然無法殊死一搏,那就隻能去尋求一個體麵落場的時機了。
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去依靠那個小鬼的寬恕,這固然很傷害他的自尊心,可是如果把自尊心和家人們的性命去做對比的話,哪邊更重要也就不言而喻。
是的,他還有孩子,以後孩子們會給他生下更多子孫,他會擁有一個龐大的家族,他自己會死,但是家族將會長存。
某種意義上,自己的生命和野心,也將寄托在整個家族之上,一直延續下去。
之前,他的祖先們已經為至高的權柄而覬覦了幾代人,那麼他的子孫後代,同樣也可以再為這個野心再花費幾代人的時間。
隻有活著才有希望,死人無論擁有再多的鮮花和掌聲也沒有意義。
他已經看到過太多太多擁有榮譽卻默默無聞的死者了,他不想、也不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公爵思前想後,最後咬了咬嘴唇。
“我又怎麼能夠相信他所說的是真的呢?”
而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實際上已經證明了他此刻的立場。
隻要選中了立場,剩下的就不過是技術細節問題了。
而對於這種技術細節問題,比昂卡並不關心,而且她也無法決定這些問題。
“隻要您答應我,並且寫下一份手書,剩下的問題,羅馬王會跟您談清楚的。”比昂卡平靜地回答,“他說過,隻要您配合,那麼對您的家人和您的財產,絕不會有半點侵犯,您儘可以放心。”
公爵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並不是因為高興,而是因為諷刺。
因為類似的條件,不久之前就是他用在可憐的查理十世國王一家身上的。
這就是報應嗎?果然是夠快的。
如果不是因為此刻心情太過於失落的話,他幾乎都要狂笑出來了。
“不……僅僅他的口頭承諾還不作數,我要他和塔列朗、蘇爾特的共同保證!”他突然厲聲喊了出來。
“好,我會為您轉達這個要求的。”比昂卡沒有任何猶豫,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倒是得意了!”又沉默了片刻之後,公爵冷冷地說,“現在不光可以洗清罪名,還可以立下一份大功!你大概可以得到很多獎賞吧?”
“我不懼刑罰,也不求獎賞。”比昂卡平靜地回答,“我隻願他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