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環境裡,這兩個靈魂不可避免地互相吸引,最初是保護欲,最後卻變成了燃燒一切的愛欲,雖然驚世駭俗,但卻又好像是水到渠成。
當靈魂交融之後,那原本日複一日、一成不變、冷漠刻板的生活,從此變得充滿了色彩,他們一起談笑風生,一起冶遊打獵,一起寫詩編劇,享受著最親密無間的共處生活,這是何等的幸福?對蘇菲來說,哪怕那段時間是那麼短暫,卻也給自己的一生都賦予了意義。
然而,這種令人沉醉的幸福,卻隨著一場不告而彆的離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冰冷的痛苦。
她失去了一切,甚至包括活下去的希望。
儘管明知道他這麼做的理由,但是一想到自己當時的痛苦,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憤怒和委屈,哭著又想艾格隆發出了一聲質問。
“你為什麼舍得走啊……你明知道我會因此肝腸寸斷的,你卻還是這麼做了,我跪在地上哀求你,你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你怎麼做得出來!你難道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你不光摧毀了我的心,還抽走我的靈魂!”
在一聲聲的質問當中,蘇菲再度泣不成聲,於是憤怒的火焰重新熾烈燃燒,她幾乎失去理智,用手狠狠地向艾格隆的臉上劃去。
不過,在最後,眼看著麵前這張夢中回憶過無數次的俊臉,她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來,兌現她在瑪麗亞麵前說出的“撕爛他的臉”的承諾,隻是變成了輕輕一劃,在艾格隆的下頜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而艾格隆雖然吃痛,但是終究沒有做出任何反抗,隻是低著頭為自己申辯,“我沒有回頭,是因為我害怕自己放棄……殿下,我當時也在糾結和害怕,如果我真的因為您的呼喚而停下腳步,那麼,我可能永遠也走不了了……”
“那樣不好嗎?!”蘇菲大聲反問,“我們一起扶持,一路相伴,有什麼不行嗎?你想要權勢,我也可以給你啊……我甚至會迫不及待地交給你,因為我的就是你的!為什麼你就是狠得下心……?”
雖然這是口口聲聲的質問,但其實蘇菲自己心裡也知道答案——她甚至不久之前自己跟夏奈爾都已經解釋過這個答案。
隻不過,此刻她正處於心情極度震蕩的時刻,因此哪怕心裡知道答案,也會因為憤怒和上心而發出質問。
而艾格隆也沒有再回答這個兩個人都知道答案的問題,他隻是伸出手來試圖擁抱蘇菲。
正在氣頭上的蘇菲當然劇烈掙紮,但是很快,她就放棄了這種無意義的掙紮,隻是繼續瞪著艾格隆。
“我知道,我坑害了您,我甚至已經無法彌補您損失的一切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懇請您……懇請您再和過去一樣,賜予我溫柔和包容,在我從小到大的經曆中,隻有您毫無怨言也沒有任何條件地給予了我這些,您是我最痛苦的那段時光裡唯一的一束光,因為您的存在,我甚至都有點懷戀那段被詛咒的日子了……”說到這裡,艾格隆禁不住又哽咽了起來,“所以,我求求您,原諒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儘力去彌補我犯下的罪孽,您一定要原諒我,不然您就是在精神上扼殺了我的過去,讓我的回憶變成一片荒蕪,這倒不如直接掐著我的脖子給我一個痛快算了!求求您了……”
一邊說,艾格隆一邊緊緊地擁抱著蘇菲,如同一個知道自己闖了禍的莽撞少年一樣,祈求著她的原諒。
而就在這一聲聲的祈求當中,原本懷中緊繃的身體,漸漸地軟化了下來。
一如過去那樣,她就是會原諒的。哪怕如此深重的災難,她終究還是會長歎一口氣然後選擇原諒——否則,她又何必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千裡迢迢地跑過來呢?
真正的恨不是見麵扇兩個耳光,而是視而不見,從此形同陌路。
蘇菲怔怔地看著麵前的青年人,雖然他已經今非昔比,成為了皇帝,但是他內心中的一部分卻沒有改變。
美好的記憶,和此刻的畫麵,漸漸地融合在了一起,然後化作了哀歎,最後又變成了愛憐。
是的,愛憐,因為愛而憐惜,因為憐惜而愛,兩者渾然一體,就是他們那扭曲關係最初的基石。
即使他已經是一國之君,但在她眼裡,卻好像還是那個被愛憐的孩子,她用儘一切去嗬護,自然也用儘一切去包容——這不是她的自我犧牲,因為作為回答,她也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快樂時光。
所以,到了今天,還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呢?再可惡的孩子,卻也是自己的最愛,無論怎樣都割舍不下,無論怎樣都不願意割舍。
“既然你口口聲聲過去,那為何還要像剛才那樣叫我呢?”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蘇菲長歎了口氣,“難道,你不知道我想要你怎樣麵對我嗎?”
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後他的大腦瞬間被狂喜填滿了,幾乎再度流下眼淚。
他這一生,自私自利無惡不作,犯下無數殺孽,從來沒有在乎過什麼原諒,更沒有良心不安。但唯獨對她,卻有著如此期待。
而且,他真的得到了。
至於應該怎樣回答,他當然清楚,世界上也隻有他清楚。
“索菲亞姐姐,謝謝你……我知道,你永遠會站在我身邊的。”他忍耐著極度的興奮,嘶聲向對方道謝。
“是啊,哪有姐姐會一直記恨弟弟呢?”回應他的,是蘇菲溫柔的眼神,“我的小心肝兒,我太想念你了。”
她注視著艾格隆,這目光並不熾烈,無法把他燒灼乾淨,卻又足夠溫情,仿佛能夠把他融化在愛意的溪流當中。
接著,她又自責地歎了口氣,愛憐地撫摸著艾格隆腫起來的臉,以及剛剛刮出來的小小血痕。
“哎,我真是瘋了,居然下了這麼狠的手……”
她先是溫柔撫弄,但很快就嫌這不夠,於是抬起頭來,伸出舌頭,輕輕地舔弄了這細小的傷口。“很快會好起來的,不用擔心。”
臉上傳來的濕潤感和麻癢感,瞬間幾乎衝破了艾格隆的理智。
這不是生理上的情欲,而是比那更加濃烈的溫情,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頭來,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除此之外的一切,好像就此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