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用極度強烈的自製力,壓製了心中的憤懣和嫉恨。
難道以後就一直要這樣下去了嗎?在自己的家中都沒辦法安生?她一遍遍地自問。
她當然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更加知道,如果自己和丈夫一直維持這種氣氛,那隻會把丈夫推得越來越遠——媽媽就多次告誡過她這一點。
可是,她真的難以咽下這口氣。
難道我就不能賭氣嗎?我真的很過分嗎?
殿下,你就不能真的為我洗心革麵一次嗎?哪怕隻有一次也好啊……她心裡一直在默念,隻是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嘴上卻倔強地不肯說出一句話來。
這場緊繃的晚餐,讓艾格隆吃得自然也非常不愉快,這和剛才他在蘇菲麵前的輕鬆愜意簡直是天壤之彆,而這讓他更加不耐煩了(儘管客觀上來說這完全是他自己的責任)。
所以,在晚餐來到尾聲之後,他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總比坐在這兒悶不做聲要強。
“殿下。”正當他準備讓仆人來收拾餐具的時候,特蕾莎終於嘴唇輕啟。
“嗯,怎麼了?”艾格隆問。
“在前兩天,比利時那邊已經傳來了消息,他們的國王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打算儘快過來求親。”特蕾莎以儘量平靜的語氣說了出來,“我們似乎應該為他們的婚事做好準備了。”
雖然她隻提到了比利時國王,但言下之意,卻是“泰奧德蘭德公主要嫁過去了”,而泰奧德蘭德公主嫁過去,自然也就意味著瑪麗亞的“使命”即將完成。
特蕾莎並沒有問他剛才在做什麼,顯然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
但是她想要知道,當“使命完成”之後,丈夫到底打算怎樣處理瑪麗亞的事。
“泰奧德蘭德是我的侄女兒,也是法國未來施展影響力的重要媒介,我們確實要為他們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艾格隆點了點頭,看似同意了她的意見,但是其他的卻隻字不提。
特蕾莎當然知道,丈夫是在裝傻,但是她可不打算配合他的裝傻,於是她又繼續挑明了問。“那麼婚禮結束之後,瑪麗亞殿下的使命是要完成了,那你打算怎樣處理她呢?”
如果是之前,特蕾莎問這個問題,還會讓艾格隆心裡有點犯難,不過剛才蘇菲的“指點”,卻讓艾格隆已經胸有成竹,所以麵對特蕾莎,他不慌不忙地做出了“最高指示”。
“對這個問題,我倒也想了下。泰奧德蘭德即使成為比利時的王後,她也依舊算是我們家族的成員,所以她在我們這裡依舊會有一席之地。考慮到日後她肯定會定期回訪法國,那我認為,我們作為長輩,應該儘心儘力地款待她,比如為她在巴黎修建一座彆館作為她以後的下榻之地。”
雖然字字都是圍繞泰奧德蘭德,但是特蕾莎自然也立刻就明白了隱含的意思。
“那麼,在泰奧德蘭德不在的情況下,這彆館,就給瑪麗亞咯?”她也沒有遮掩的意思,反而主動追問。
既然她這麼問了,艾格隆也無法躲閃,於是他隻能攤了攤手,“這是泰奧德蘭德的財產,她想要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我管不了。”
這個回應,讓特蕾莎氣得又想要笑了。
泰奧德蘭德公主就是瑪麗亞的外甥女,因為來自同一國家的緣故,兩個人平常關係也頗為親近,她當然會同意把自己的財產“借給”瑪麗亞來使用,反正她自己也不知道隔幾年才能回法國一次,姨媽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而經過泰奧德蘭德這一層之後,整個事情她都無從插手,總不能不允許人家姨媽和外甥女之間的事情嗎?
她沒想到,丈夫居然玩了這麼一手,明明是給情人送重禮,卻名正言順堵得自己沒話說。
“那你的意思是,以後瑪麗亞也要長居於法國了?”於是,她冷冷地問。
“這個我不太清楚——”艾格隆輕輕搖了搖頭,“不過,她是我國的尊貴客人,她熱愛法國是一件好事,對我國極為有利,所以如果她想要長居在巴黎,那麼我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艾格隆的回應,同樣也無懈可擊,讓特蕾莎幾乎找不到破綻來,哪怕想要發脾氣卻也無從著手。
難道外國王公們想旅居巴黎還不行了嗎?這說不過去的。
不過,特蕾莎卻本來也不打算為此吵架。
她早就知道,事已至此,瑪麗亞是絕對無法被自己趕走了,區彆隻是采用什麼形式而已。
相對來說,艾格隆所采用的這種“曲線挽留”的方式,反倒算是比較收斂,給兩方都留下一點體麵了。
正因為想得到這一點,所以她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確實可以長居在巴黎,過著她那高調揮霍的人生,任由彆人暗自嘲笑也無妨。如果她自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臉麵,那又有誰能攔得住呢?”哪怕是不想發脾氣,但說著說著,特蕾莎的語氣裡也仍舊帶上了些許的譏諷,“隻是殿下,這倒是難為你了,以後如果想要拜訪朋友,來回顛簸也會挺麻煩吧……”
鐵路都修通了有什麼麻煩的,也花不了兩個小時……艾格隆在心裡說。
隻不過,他當然不敢把話說出口了。
正當艾格隆覺得自己又要麵對一場暴風雨的時候,特蕾莎卻在稍許的發泄之後,又歎了口氣。
“好吧,那就這麼辦吧。不過,既然是為泰奧德蘭德建造私宅,那就屬於皇室的私事了,為此動用公款屬實不太妥當,所以,乾脆就從皇室的金庫當中下撥資金吧,彆勞煩政府了。”
嗯?
特蕾莎意外的慷慨,倒是讓艾格隆震驚了。
畢竟,這等於是特蕾莎掏錢給瑪麗亞修私宅,以她的性格這簡直不可思議。
剛才不還在“鬨彆扭”嗎?轉眼間就這麼寬宏大量了?怎麼看都怎麼不對勁啊……他本能地感覺到懷疑。
麵對艾格隆懷疑的視線,特蕾莎隻是無力地發出了歎息,“比起讓她一直留在這裡讓我刺眼,讓所有人笑話,不如讓她遠遠離開楓丹白露吧,這樣也好……殿下,這真的是我最後的寬容了,請不要再讓我傷心了。”
這是終於看破,然後妥協了?
艾格隆心裡還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謝謝你,特蕾莎……我會記得的。這確實是我最後的任性了……”他帶著歉意向特蕾莎保證。“按我們之前的約定,以後瑪麗亞再也不會駁你麵子了,如果她這麼做,我會狠狠懲罰她的,對此我決不食言。”
這是麵子的問題嗎?特蕾莎想要反問,但是她最終什麼都沒有問。
“好了,彆說這些了,現在已經時間很晚了,該到你履行諾言的時候了。”最後,她隻是半幽怨半惱恨地瞪了丈夫一眼,然後主動伸出手來,狠狠地捏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我們回去寢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