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艾格隆故意的,他一方麵是為了報複叔叔當年的“騎牆觀望”,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打壓掉熱羅姆親王的傲氣,讓他以後不敢憑借叔叔的身份,再跟自己索要非分的待遇。
對於艾格隆的安排,熱羅姆親王自然大為不滿,但是他又不敢直接對著侄兒皇帝發作,所以隻好向艾格隆寫了幾封信。
在信中,他以非常慷慨激昂的態度,表示自己作為家族的一員,迫切希望為帝國效力,為陛下分憂,同時,在字裡行間,他還屢屢用哀怨的詞語來暗示自己的家庭現在財政困難,難以負擔起帝國親王應有的排場,恐怕時間長了會惹得外界譏笑,丟了皇室的體麵雲雲。
這些信件,都是他絞儘腦汁之後措辭的,也寄予了莫大的期待。
然而事與願違,他的努力卻沒有收到任何成效,這些信件猶如泥牛入海,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一入宮門深似海,明明住在巴黎和皇宮近在咫尺,卻根本不能覲見到那位侄子皇帝,更不能從他那裡討取渴盼已久的恩賞,這讓熱羅姆親王簡直氣急攻心,卻又一籌莫展。
在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之後,親王一家卻突然之間收到了來自於皇宮的消息——皇帝陛下宣召叔父一家覲見。
難道自己真的時來運轉了?難道自己刻薄的侄兒終於“天良發現”了?對此熱羅姆親王又是驚喜又是懷疑,可是他自然不可能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個邀請。
在第二天,親王一家人就興衝衝地攜家帶口,來到了楓丹白露宮中。
對於親王夫婦來說,這裡一切並不新奇,畢竟他們曾經在這裡住過,時隔二十年以後再來,也隻是有種“物是人非”的感慨。
而對他年幼的兒女們來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這些孩子們都是生於帝國崩潰以後,對他們來說,帝國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正因為如此,年幼的他們來到帝國宮廷的中樞時,自然會對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不管怎麼樣,在侍從的引領下,熱羅姆親王一家人,很快就被送到了艾格隆的麵前。
時隔多年重新見到至親的侄兒,熱羅姆親王的心裡百感交集,既有出於親情的親近,卻又有被對方冷落的怨念。
而這些心情,在最終卻化為了一聲長歎,“我總算得以重新見到您了,陛下!感謝上帝終究還是保佑了我們家族!在您治下,我們必定又會吉星高照!”
對於這種套話,艾格隆不知道到底聽了多少,所以早已經免疫了,他也完全沒有被叔叔這樣一種親情的表演所打動。
他知道自己叔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天性涼薄,拋妻棄子(在美國的前妻),忘恩負義,浪蕩不羈。
指望他發自內心熱愛自己那顯然是癡心妄想,就連給了他一切的拿破侖皇帝,他一樣是牢騷滿腹。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過對這位叔父寄予任何期待,一切都不過是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艾格隆需要一個吉祥物,而他是一個合格的吉祥物,所以很好,成交。
現在晾了他這麼久,他應該也知道自己的厲害了,所以是時候改變態度了。
正因為心裡清楚這一切,所以艾格隆也裝出了一副感動至極的樣子,熱情地擁抱了自己的叔父,“感謝您如此的熱忱,我的叔父。我雖然承蒙上帝的庇佑,僥幸地得到了皇位,但是我還太過於年輕,急需像您這樣的溫厚長者能夠時時指點……”
他就這麼一說,信的人才是真傻,顯然熱羅姆親王是完全不會信的。
於是親王連忙搖頭,“您天縱英明,才華橫溢,我怎麼有能耐指點您呢?我頂多隻能成為您麾下一位忠誠的小卒,聽候您的任何調遣!”
看來,晾著他的效果很好嘛……這麼容易就懂事了。
其實,所有認識熱羅姆的人都覺得他很聰明,隻是完全不肯認真努力,隻想著享樂快活,所以拿破侖皇帝當年才會那樣的恨鐵不成鋼。
現在,艾格隆不會恨鐵不成鋼,因為他根本不會重用這位叔父,就當個吉祥物裝點門麵而已。
在和叔叔“熱情相認”之後,艾格隆又走到了親王的夫人、符騰堡卡塔琳娜公主身上。
和叔叔一樣,公主今年已經年近五旬了。她的麵孔消瘦而憔悴,眼睛裡更是充滿了對世事無常的疲倦感。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鄭重地向艾格隆行了禮,“陛下,作為您的嬸母,我深深地為自己夫婦當年有負於您父皇的期待而感到自責,我們也同樣為您如今的成就而感到無比歡欣……看到您如今的樣子,陛下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欣慰的,而我,也將在我的餘生,一直為您和帝國祈禱。”
相比於丈夫的浮誇,這位公主的話卻說得相當誠懇,而且,她對艾格隆並沒有特彆討好,而是既溫情又帶點矜持。
更加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艾格隆隻感受到了一種老氣橫秋,她直接就提到了“我的餘生”,好像她已經不在意自己還能活多久了一樣。
她這樣的表現倒也並不奇怪,丈夫的不著調,以及一次次地風流浪蕩,讓她傷透了心,而對此丈夫卻毫無愧意,甚至還心安理得地花著她的錢,過著浪蕩生活。
最悲傷的是,她還深愛著丈夫,不離不棄。
也難怪她感覺到如此疲憊。
一想到這裡,艾格隆突然忍不住視線一轉,看向了旁邊。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特蕾莎了。
疲倦,哀傷,隻等著過完餘生的遲暮美人……幾十年後的特蕾莎,會不會也是這副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