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特蕾莎的安慰之後,艾格隆的心情變得好了不少。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麵,艾格隆的身邊什麼事都沒有再發生,好似變得風平浪靜,艾格隆也當做沒事人一樣,重新投入到了他原本的打獵計劃當中,和妻子好好地繼續度假。
不過,風暴並沒有被平息,隻是在繼續醞釀而已。
在離皇家獵場不遠的鄉間小酒館當中,此時一大群人正聚在幾張桌子旁邊,觥籌交錯大聲交談,場麵亂糟糟的。
這些人都是附近的鄉民,正敞開地大喝著廉價的麥酒和果酒,酒氣彌漫在整個酒館當中,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有些人高聲談笑,有些人已經沉迷於酣酔當中,眯著眼睛胡言亂語。
不過,雖然看似是一團混亂,但是隱隱當中卻能夠看得出來人群當中卻還有幾個中心人物,不動聲色地引導著眾人們的話題。
位於所有人中心位置的,就是酒館老板通薩爾,這個在附近頗有名望的知名人物,此刻正帶著豪邁而又親和的笑容,不停地和各桌的鄉民們舉杯暢飲。
雖然酒鬼們的話題又多又分散,但是主題卻集中在了皇帝陛下最近的所作所為上麵。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在不久之前,正是這群人鼓搗出了一份控告蒙柯奈伯爵的陳情書,送到了正在打獵的陛下麵前。
即使是神經最大條、最沒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也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命運可能都會跟這薄薄的幾頁紙密切相關。
正因為如此,皇帝陛下後續的所作所為,也就成為了酒館裡話題的焦點。
雖然沒有嚴密的組織,但是鄉間信息傳播的速度,一直比城裡人想象的還要快,而這些信息在酒館當中彙總和發酵,輕易地就關注到了皇帝陛下接下來的行動。
陛下召見了蒙柯奈伯爵,然而卻沒有如他們所願的那般,將這位伯爵大人打入大牢;恰恰相反,僅僅經過了短暫的審問之後,伯爵就重新恢複了自由。
這樣的處理結果,自然讓這些曾經群情激奮的鄉民們大失所望。
然而,還沒來得及讓他們醞釀第二波“攻勢”,皇帝陛下又做出了出人意表的決定,他在隔了幾天之後,特意召見了一群本地的高利貸者。
雖然現在酒館內的眾人還不知道陛下找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他們自然明白一件事——事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更超出了他們的控製。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都免不了憂心忡忡,哪怕是廉價供應的酒精,也很難再調動起人們的興奮,雖然人們依舊在大聲談笑,但是很明顯卻能夠察覺到,氣氛已經和過去陡然不同。
過去是無所顧忌的開懷暢飲,現在是強裝鎮定罷了。
作為酒館老板和輿論中心人物,通薩爾自然能夠輕易地察覺到這種微妙的氣氛。
而他知道,自己必須重新調動起在場眾人的鬥誌,讓他們繼續跟著自己走下去。
陳情書是他一手炮製出來的,也是他煽動鄉民們跟著自己一起去告禦狀的,他等於是賭上了自己這20多年在周圍人建立的所有威信,現在事情走到了這個不可控的地步,他必須硬著頭皮走到底。
說到底,其他人有退路,但是他沒有。
“夥計們,你們乾嘛這麼慌裡慌張的?”在眾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他帶著豪邁的笑容,貌似滿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酒,“陛下把那些放貸的抓起來,那不是大好事嗎?這些人平常對大夥敲骨吸髓,現在也該輪到他們倒黴了。”
往常對他言聽計從的人,這下卻互相對視了幾眼,既被他的話所打動,但卻又帶了幾分猶疑。
片刻之後,有人小聲質疑,“可是我們在陳情書上根本沒有提到他們啊?陛下整一整這些放貸的倒是好事,可是……要是把我們也卷進去那怎麼辦?”
這個人的話很快就引來了幾個小聲的附和。
通薩爾知道,現在他必須用斷然的態度來給人們,不然這些人肯定就會動搖打退堂鼓了。
於是,他重重地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啪”的一聲巨響,讓所有人都悚然一驚,就連原本已經半睡半醒的幾個醉鬼都被驚醒了過來。
“卷進來又怎麼樣?”在先聲奪人之後,他皺著眉大聲對人們反問,“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隻是為了鄉親們,鼓起勇氣一起告狀而已!哪一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這麼做?當時你們一個個在這裡群情激奮,說自己什麼都不怕,怎麼到現在就慫了?”
他的質問,頓時讓人們神色一滯,片刻之後,他們的眉頭又舒展開了。
也對啊,隻是一起告了狀而已,就算陛下不滿,又不可能把大家都抓進牢裡去,法不責眾。
“那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有人遲疑著問。“就這麼等著嗎?”
誠然,靜等事態發展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這不是通薩爾想要看到的結果。
他並非農民,而是經營酒館的老板,既沒有田地也沒有負債,之所以如此積極地投身於這一次的“告禦狀”事件當中,一方麵確實是為了為民請命,想要打倒蒙柯奈伯爵這個欺壓鄉民的反動貴族;但另一方麵,他也是為了借機進一步提高自己在鄉民們心中的威望,為自己積累政治資本。
自從逃離苦役服刑地,來到這裡蟄伏,已經過去20多年了,在這段漫長的時光當中,他不光搖身一變成為酒館老板,慢慢積攢起了財富,還眼看著時局風雲變幻。
他眼見拿破侖皇帝走上了他人生的最巔峰,幾乎統治了大半個歐洲,也眼見他轟然垮台;他眼見波旁王室複辟,卻又在十幾年的倒行逆施之後就灰溜溜地被趕走。
現在,拿破侖的兒子回來了,並且繼承了他原本就應有的皇位。
經過了這幾次政治上的風雲變幻之後,原本的仇恨似乎都已經淡化了,而新登基的拿破侖二世陛下,更是一直努力展示出政治和解的姿態,哪怕對左右翼政治勢力同時展開清洗,但是手段卻也堪稱溫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重新複辟的帝國當中,政治氣氛正在逐漸變得寬鬆。
虛無縹緲的“政治氣氛”還在其次,更關鍵的問題是,為了體現自己和前朝的區彆、為了彰顯出波拿巴家族的政治底氣,年輕的皇帝在回國之初就頒布了憲法,廢除了波旁憲法當中對選舉權的財產權限製(全國隻有不到10萬選民),而是宣布,要在全國實現普選權。
而這也就意味著,底層人民在政治上有意義了。
那麼,作為一個在鄉間享有極高名望的酒館老板,通薩爾看到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他原以為他會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地方默默過完一生,但是時局的變幻卻讓這一切柳暗花明,他心中原本熄滅的政治理想,又悄悄地點燃了起來。
他曾經暗中盤算過,如果在兩年後他參選的話,他有把握搞到上千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