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看他的左邊。
漆黑的海水拍打著漆黑的礁石。
他看了看自己的腳下。
那一塊布滿了劃痕的、漆黑的、千瘡百孔的石壁。
石壁上長滿了苔蘚。
他的潛意識已經認識到了一個問題,但他用麻木的意誌麻痹著自己,他的心中還在反複地重複著那一句話——
【我在宿舍樓裡。】
【我他媽的……在宿舍樓裡!!!】
但很顯然他並不在,他在一個未知的世界裡。
而且他並不正常。
不是普通的不正常,而是非常離譜的不正常。
那個分界線的確是海洋與天空的分界線。
海洋其實沒有豎起來。
是他橫過來了。
他還站在一片垂直於地平線的陡峭山壁上——以一種違反重力的方式,神他媽像個蜘蛛俠一樣。
他想起來了。
這個地方……他真的來過。
就在體育館裡的時候,他看著遊泳館區域裡的那尊青燈古盞,一不小心出現了一個幻視。
在那個幻視裡,他站在一片懸崖的邊上,懸崖前是一個被霧氣籠罩的世界,有一片延伸到了濃霧中的海。
那個時候,懸崖邊還有一個提著青燈古盞的保安的身影。
而現在……他又出現了這樣的幻視。
但位置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從懸崖上變到了懸崖“上”來。
終於,他的理智再也無法戰勝他的感知,他開始感應到了重力加持在身上的感覺。
他……要掉下懸崖了!!!
當他相信的不再是他在宿舍樓裡,虛幻開始取代現實,真和假已經不重要了,幻視與真相也不重要了。
一切都開始扭曲,隻剩下最原始的“相信”錨定著他的位置!
可是現在,錨也出了問題。
他的錨,定在了懸崖上!
當重力開始包裹著他,拖拽著他往懸崖下方跌落而去的時候,死亡的危機感猶如無數條觸手一樣糾纏了上來,欲要一口氣將他置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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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該怎麼辦?!」
在死亡的氣息麵前,他的大腦再度瘋狂地運轉了起來。
他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宿舍樓須知(守則)》,發現沒有一條適用於現在的情況。
關鍵時候,他想到了班主任。
【鋼鐵般的意誌是對抗汙染的關鍵。】
「鋼鐵般的……意誌。」
林異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眼裡陡然爆發出了一抹精芒。
「是了!意誌!!」
「我剛才就在宿舍樓裡啊!」
「宿舍樓宿舍樓宿舍樓……」
他拚命地在腦海裡構想著“來到”這裡之前的那一幕!
他在宿舍樓裡。
他剛剛帶著魏亮走過1412宿舍,馬上就要走到1413宿舍和1414宿舍了!
他不斷地在腦海裡加固這個認知,他不斷地幻想著自己就在宿舍樓樓道裡的畫麵。
「我就在樓道裡!我就在樓道裡!我就在樓道裡……」
漸漸地,原本已經包裹住了他的重力感,真就因此而變得淡化了一些。
「可行!這法子可行!!!」
他心頭狂喜,差點叫出聲來。
既然意誌鬆動之後會出現幻視,而幻視會讓他錨的出現問題,那他為什麼不可以反其道而行,重新在原本的區域裡定下錨呢?
但……錨定需要參考係。
所以他需要重新找到參考物,找到一個,能夠區彆於這個詭譎之地的錨點!
他不斷地凝聚著自己的意誌力——這已經不是注意力的問題了,這是意誌的較量!
終於,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逝!
他捕捉到了這個畫麵,那似乎是……一麵牆!
一麵虛幻的牆壁!
白色的牆壁,棕黃色的圖層,牆上有著類似浮雕的紋路,那是……
那是宿舍樓樓道裡的圖案!
那是宿舍樓的牆壁!
虛幻的牆壁!
虛幻的宿舍樓!
就像一場幻覺!
「宿舍樓!宿舍樓!!」
林異在心中咆哮,但伴隨著一閃而逝的宿舍樓牆壁的虛影,那種被重力加持在身上的感覺,又突然出現,緩緩地將他包裹!
他對於當前層麵的世界的認知的鬆動,喚醒了基於該層麵的“錨”!
徐徐增加的重力、嗚咽冰冷的海風,伴隨著稀薄的霧氣,緩緩包裹而來,這些分不清是虛假還是真實的東西,正在不斷地加強他的認知,想要將他腦海裡關於宿舍樓的影響擠掉!
這一刻的宿舍樓反而像是一場幻視,虛幻的牆壁變得更加虛幻,他本就沒有記清楚的樓道裡的紋路也開始變得更加模糊!
林異咬緊了牙關,但他的意誌終究開始落入下風。
災難接踵而至,就在他的意誌被壓製下去的時候,那海風之中忽然又混入了另一種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呐喊聲。
這是他短暫夜晚之中所第二次聽到的苦痛嘶喊,但這一次的聲音經過這個世界的加持,變得比上一次更加可怖。
那個遙遠的時代仿佛要從被濃霧籠罩的大海深處重返時間,恍惚之間,仿佛有著一群古老而妖異的祭祀揮動著手杖、圍繞著篝火跳動著某種散發著邪典味道的舞蹈,頌唱著人類根本無法準確發出來的、充滿的邪惡味道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禱告詞:
「iavgrunnenavtkeogrkejagerfortaptesjeerfantoe」
任何意誌都無法對這樣的一種聲音產生抵抗,哪怕是鋼鐵般的意誌,在它的麵前也顯得薄如蟬翼!
這不可理喻的聲音就像是鑽頭一樣鑽入了林異的大腦,開始撕扯他的精神。
「宿舍樓……宿舍樓……宿舍樓……」
林異的腦海裡隻剩下了這三個字。
但就是這個最後的三個字,也在這種聲音的衝擊下變得無比的陌生……
就在他即將被黑暗包裹的瞬間,一道澄黃色的光從懸崖上灑落了下來。
就像沉溺於淺海的人,一抬頭,看到了從海麵上滲透下來的陽光。
一絲絲、一縷縷、溫暖得仿佛倒映著藍天。
光輝的源頭,似乎是一盞燈,一尊……青燈古盞。
那個鐵塔般的身影屹站立在懸崖之上,手提青燈看著海洋,儼如一個最後的守望者。
那青燈古盞的光包裹了林異,於是黑暗退散,於是詭異的聲音與海風儘數消失。
林異怔怔地看著他,嘴巴微張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低下頭來看著林異,一雙赤金色的眼眸比漆黑的太陽更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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