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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扭曲的身影混合在一起,黑壓壓得看不清有多少腦袋,就像是一片沸騰的瀝青從深淵裡滲出來,順著這布滿了苔蘚的濕滑峭壁奔湧了上來一樣。
它們的身手受岩壁環境的乾擾極小,仿佛天生就為了用來攀岩的一樣,儘管它們距離林異還有著一段非常遙遠的距離,但根本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到林異的高度。
更遑論林異要是抓不住懸崖掉下去了……
「沙沙沙……沙沙沙……」
它們像潮水一樣湧來,整個岩壁都仿佛因此而輕微地顫抖了起來,它們一邊用詭異的姿勢爬行著,一邊嘶吼著某種晦澀的音節,這種聲音混合在海風與浪花聲中,斷斷續續地傳入了林異的耳中:
【fantoe……fraforriden……】
【fantoe……fra……forriden……】
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音節就像用一把生鏽的鈍刀貼著林異的骨頭緩緩地剔著一樣,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冰冷的液體一樣在他的脊柱裡流動,讓他在透心涼的同時,又產生一種強烈的可怖感……
無法想象如果被它們淹沒會落到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林異收回了目光,不想再讓這些崎嶇的爬行者的身上浪費時間。
「必須在被它們淹沒之前錨定回去……」
他抓緊懸崖的裂縫,恨不能把身體都埋入苔蘚裡,從而儘量讓自己的身子貼緊濕滑的山壁,接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根據守則,常規情況下不允許在睡覺之外長時間閉眼的,因為高靈感人群容易在閉眼的時候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無意之間就丟失了錨,從而跌落圖層,但他現在已經跌落圖層了,就必須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開始讓自己保持平靜,仔細地聆聽起了周遭所有的聲音,一點一點將這些揉碎在了一起i的聲音抽絲剝繭般的分離了開來……
首先是最猛烈的風聲,從海中呼嘯而來的風聲,在懸崖周圍的群山之中不斷回蕩,最終衝刷在了這一段懸崖上……
他細細地感受著風聲,融入了風聲,於是他聽不見風聲了,而風中其餘的聲音則開始逐漸變得清晰。
夜行種「深淵爬行者」順著懸崖往上爬的聲音,以及它們的口中發出來的邪惡低語……
天空深處流動的雲層相互摩擦發出來低沉如雷的咆哮聲……
海浪拍打在岸邊破碎的聲音……
以及……
「嘩……嘩……嘩——」
無邊無儘的黑色大海,海浪一波一波推動著彼此的聲音。
「找到了!」林異心中突得一跳,「就是這個!」
「這不是海浪的聲音,這不是海浪的聲音,這不是海浪的聲音……」
他在心中反複暗示自己。
「這是書頁翻動的聲音,這是書頁翻動的聲音,這個是書頁翻動的聲音……」
然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本攤開的書。
這本書不是彆的,正是他在圖層跌落的瞬間沒抓穩掉到了樓道裡的便簽筆記本!
筆記本攤開著,書頁輕微地晃動著,發出清脆的「嘩嘩嘩」的聲音……」
看到這本書,林異的心中便湧起了難言的喜悅。
這是書?
這哪裡是書啊?!
這分明就是錨啊!!!
此時的便簽本就出現在懸崖上,以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姿態懸空貼在那邊,不緊不慢地擺動著書頁,像是在和林異打招呼一樣。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1414宿舍前……我的筆記本掉在了我的身邊……」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
他死死地盯著便簽本,在心中高聲複誦著這句話,他的視線高度聚焦在便簽本上,漸漸地虛化了周圍的視野。
他像一個捂著耳朵背誦語文課文的學生,用自己的聲音乾擾外界對自己的影響,同時穩固自己對於當下環境的認知,一點一點地繼續著船舶與重錨之間的鐵索。
「沙沙沙……沙沙沙……」
【fantoe……fraforriden……】
【fantoe……fra……forriden……】
姿態扭曲的夜行種們蜂擁而至,很快就來到了林異身下二三十米處的懸崖絕壁上,最多隻需要不足半分鐘,就可以抵達他的高度。
而在這種危急關頭,林異作出了一個令所有看到他舉動的人都會聞風喪膽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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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了抓緊懸崖裂縫的手!
他在自尋死路?!
不,他……他沒有摔下去,他——他懸在了懸崖上,就像是胸口和懸崖之間有著某種強大的聯係,將他固定在了那邊一樣!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1414宿舍前……我的筆記本掉在了我的身邊……”
他用手撐著岩壁,一點一點把自己推離了這塊絕壁,然後,像個蜘蛛俠一樣,用雙腳站立在了這塊絕壁上……
在他的麵前是豎立著的天空和海洋,可他那有些渙散的瞳孔卻像是看不見眼前的景色一樣,正聚焦在身前的虛空之中。
“我正在1414宿舍前……我的筆記本掉在了我的身邊……”
“我正在1414宿舍前……”
他緩緩伸手,在虛空之中輕輕一握。
他握到了一個冰冷門把手。
“我就在1414宿舍前……”他目光堅定地沉吟道。
「啵……」
整個空間劇烈地波動了起來,像一個平靜的湖麵突然被打破,一道道漣漪以林異抓著門把手的手為中心,迅速地向周圍擴散了出來,將湖麵上原本倒影著的圖案一點一點地揉得粉碎。
隨著湖光的破碎,沉入了湖麵之下的世界也被林異緩緩地抬了起來。
那個世界像是用冰雕琢而成的一樣,在水中時不可見,但隨著浮出水麵來到太陽底下,它的輪廓便又清晰了起來。
一扇門,一條樓道,一個建築……
林異反複低吟著「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正在1414宿舍前」,像古老的修士施展奇門遁甲,抬升起了一整個世界。
漸漸地,他也被波瀾所覆蓋,原本卡在了圖層縫隙的身子終於開始緩緩抽離。
懸崖之下,那無數的夜行種感受著林異愈發黯淡的氣息,紛紛咆哮了起來,最終像是一道洪流那樣淹沒了林異,然而……當它們淹沒林異的時候,卻一個接一個地從林異的身上穿透了過去,林異的身子就像是一個被投影在了這裡的虛擬影像一樣……
……
x023年5月8日,21:13,宿舍樓14樓,1414宿舍前,林異猶如雕塑一般握著宿舍的門把手,渙散的注意力緩緩地凝聚了起來。